“你能跟我說說先前的右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公主帶着笑意将身上的玉墜解下,系到了哈娅特的腰間。
哈娅特點了點頭,拉着公主向着帳外跑去。
廬帳外春光正好,這個時節的陽光最是舒适的,熱烈而又細膩。
沈嫽與青荇緊緊跟在她們身後。
哈娅特跑到一個小坡前坐下,手卻沒有松開,公主順勢彎下腰。
“你不坐嗎?”哈亞特不解地問道。
春草冒出嫩芽,從遠處看是大片大片的綠,近看除春草外還有濕潤的泥土。
公主恐弄髒衣裙,一時間有些為難。
沈嫽立刻從袖中掏出幾塊絹帕,青荇也将身上的絹帕拿出,鋪在小坡上,公主這才有些拘謹地坐下。
“這些都很幹淨的。”哈娅特從地上扯了一根嫩草放到嘴裡吮吸着:“不光牛羊吃,我們也能吃的。”
公主輕“嗯”了聲,看向遠處。
小坡上的視野很好,遼闊的土地、蜿蜒的河流、三五成群的牛羊,她的心好像也飄遠了。
沈嫽站在公主身後微微擡起臉,任由暖陽打在臉上,她一直認為春日就像柑橘一樣,即使不吃,就放在那聞着也能令人舒心。
縱然到了冬日,隻要看到了柑橘皮,就能夠想起它的香味,肆意張揚地充斥着鼻腔。
哈娅特又扯了幾根嫩草遞給了公主,繼而轉身也給了沈嫽和青荇幾根:“你們也嘗一嘗。”
公主将草含在口中,比她想象的要甘甜:“你和山君公主熟悉嗎?”
“誰?”
公主恍惚片刻:“先前的右夫人。”
哈娅特搖了搖頭:“她像冰。”
“冰?”公主用漢語重複一遍,回眸看向沈嫽,生怕自己理解錯了産生歧義。
沈嫽肯定地點了點頭。
“是因為她像冰一樣冷冷的嗎?”
“不是。”哈娅特握住公主的手:“感覺她好悲傷,随時都要像冰塊那樣化了。”
“阿父說漢朝的女子都是她那樣的,是個紙做的美人,可你不像。”
哈娅特試探着将臉放在公主的手上,見公主沒有躲閃,大膽起來,移動着身子,整個人躺在公主懷中:“她們也不像。”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公主摸不着頭腦。
“她是生病沒的嗎?”公主撩開垂在哈娅特眼睛上的碎發,低頭看着她。
哈娅特對上公主的眸子,怔愣片刻,偏過頭去:“我不知道。”
“嗯?”
“他們都說她得了瘋病,後來巫醫說她被邪祟附身了,再後來就沒見過她了。他們說還會來新夫人的,然後你就來。”
哈娅特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們是誰?”公主疑惑道。
她一直認為山君公主是感染風寒不治而亡,從未聽說過什麼瘋病、邪祟。
哈娅特不說話,轉過頭直直地看着公主:“你能為我唱歌嗎?”
公主這才發覺哈娅特興緻不高,心生愧疚,在内心責備自己不該對一孩童如此追問。
“可以用我家鄉的語言嗎?我不會烏孫的歌。”公主捏了捏她緊實的臉,柔聲道。
哈娅特将頭埋進公主懷裡,悶悶地“嗯”了一聲。
公主抽出另一隻手環住她,輕輕晃了起來: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1)
聲音順着小坡流向下面的草甸,流向遊牧人,流向牛羊群,流入河流,流到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一首哼唱完,哈娅特起身抱住公主:“我喜歡你,我明天還想見你。”
她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嘴唇緊抿,生怕被拒絕。
“好。”公主扶着沈嫽起身。
在得到公主的保證後,哈娅特向着廬帳跑去,沒跑多遠又轉身喊道:“明天見!”
公主心生歡愉,點頭向着哈娅特揮手也學着她的樣子喊:“好!”
看着哈娅特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公主斂下笑意,閉上眼睛任由陽光灑在臉上。
“山君公主的随從可還在這兒?”
公主眼睛微眯,提起衣裙漫無目的地在小坡上走着。
“将士們護送山君公主到這兒便被昆彌以烏孫自有良将為由送回了大漢,至于侍女醫官這些人應該還是在這的。”
青荇适時答道,這些消息也是她在宮内偶聽下人嚼舌根才知道的,外人很難知曉内情。
公主擡手遮擋着陽光:“你們晚上去尋她們現在在哪兒,待行結親禮後我自去見一見。”
沈嫽青荇齊齊稱是。
“你們認為哈娅特是不是左大将派來的?”
公主掏出袖中的羊骨,将它舉高放,借着日光細細看着。
沈嫽搖頭道:“看着不像,但萬一是左大将派來的,就有可能是故意引導我們去探究山君公主薨逝的原因。”
“怕是有詐。”青荇補道。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2)公主長歎一聲,緊握羊骨:“那就看誰詐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