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起來?”
許知州前腳離開,端坐一旁的甯淮川便盯着地上之人沉聲道,聲音似有不悅。
“我看你也是大戶人家嬌慣出來的小姐,從哪學來的這些動不動就跪的毛病?”
聽罷這話,趙宸玉剛起一半的身子不由地一頓,她不情願第勾了下嘴角道:“嬌慣歸嬌慣,倒還不至于不識時務。”
也不知這回答哪裡戳中了甯淮川笑點,他抿口茶,繼而露出個她從未見過的笑容。
“頂嘴?”
“不敢。”
趙宸玉垂頭應他,姿态雖恭順,語氣卻透着股倔強。
甯淮川倒不打算與她有個什麼口舌之争,起身到她面前,鄭重其事道:“姑娘日後有何打算?”
趙宸玉也緩和了語氣:“回将軍,民女還沒想好。”
“那你家中可還有其他親人?”
趙宸玉搖頭:“沒有了。”
甯淮川哭笑不得:“那你家在蘇州可還有什麼良田鋪子,或是其他财産你總該知道吧?”
隻見趙宸玉面露難色,仍是搖頭:“民女此前太過貪玩,家中事務均是爹娘操持,我......一概不知。我隻知臨行前,爹娘變賣了很多鋪子宅院,至于還有沒有其他沒變賣的,民女也不知曉......”
甯淮川:“……”
甯淮川語塞,無奈垂眼瞄了一眼面前這個糊塗蛋,道:“罷了,先不說這些。等你料理完後事,我就派人送你去鎮上醫館住着,一切都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說。”
趙宸玉驚愕地擡頭,眼眶鼻尖全泛着荏弱的紅,不過一瞬,她又深深垂下了頭,但眼光始終在她身上的甯淮川,還是從那短短的一瞬裡捕捉到幾許落寞。
“你有話要說?”
她不作聲,又是搖頭。
拓羽軍軍規森嚴,留不得女子,趙宸玉心裡是清楚的。隻不過心中還抱着一絲幻想,以為這幾天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蕩,雖不至于叫他真的生情,起碼也能讓他破個例,如今希望落空,趙宸玉不禁有些沮喪。
甯淮川叫魏安備了馬車,又等她處理完其他後事,已過晌午。魏安領着她和苓兒往營外車馬那裡去時,正巧路過甯淮川練兵的地方。
這幾日,她實在太被動,如今灰頭土臉地走,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趙宸玉心有不甘,想着多見一面便多一點情分,她心一橫,停下腳步。
“趙姑娘還有什麼事嗎?”魏安不解。
她垂着目光回:“魏副将,我想跟甯将軍道個謝再走,不知……”
魏安心中頗感欣慰,連着今日之事,甯淮川算是救過她兩回,她既如此感懷自家将軍的恩情,看來也是個重情義之人。
魏安沒多想便應了她的請求,轉去找甯淮川請示。
趙宸玉恭恭敬敬等在原地,兩根手指卻随着她無處安放的心,不自覺地纏繞在一起。
不消片刻,甯淮川果然出現在她眼前。
“找我有事?”
他的語調很冷,和兩人獨處時大相徑庭,趙宸玉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欠身行了個禮,擡起美若星漢的眸子,裡面漣漣秋水,溫柔地能吞了人:“民女欠将軍太多,實在無以為報......”
說着,她擡手從腰間解下個黛色香囊遞過去:“這是我娘替我求的平安符,想來确實靈驗,所以我想,送給将軍。”
甯淮川一時錯愕,愣怔了半刻才将那東西推回她手裡:“既是你娘替你求的,你更要好好留着。況且,你爹娘在我眼皮子底下慘遭毒手,說起來,該是我欠你。”
趙宸玉一怔,随後泯然一笑,道:“既是如此,民女就先告辭,望将軍珍重。”
她收回手,轉身離去。
望着她的背影,甯淮川忽感心頭沉沉一墜,像是心裡某塊空了多年的地方,忽然被什麼填滿一般,逼得他透不過氣。
幾人越走越遠,眼看快要出營,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出聲叫住她們:“等一下。”
魏安聽到聲音率先停下,滿是不解地拱手詢問:“将軍還有别的吩咐?”
甯淮川上前幾步,眼神飄忽着落往别處,低聲解釋道:“從這裡去鎮上,多是山路,趙姑娘這傷,怕是禁不起颠簸。罷了,索性隻是外傷,營中軍醫也醫得好,你就尋個安全僻靜的地方,另起間帳篷給她們暫住吧。”
幾人俱是一愣,齊刷刷地看向他,不過不同的是,隻有趙宸玉眼中,還夾雜着旁人沒有的驚喜。
她知道,她賭對了。
魏安聽罷他的理由不禁皺眉,朝他遞了個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又在他不留情面的回視後,悻悻地領命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