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處理完手頭之事,剛要來回禀,便聽見甯淮川動怒的聲音,門口守着的苓兒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樣。
他狐疑着上前問道:“苓兒姑娘,出什麼事了?”
苓兒見他仿佛見了救星,拽着他衣袖回:“魏副将你來得正好,我家姑娘說錯話惹将軍生氣了,您跟将軍說得上話,求您去救救我家姑娘罷。”
魏安聽罷頭皮一麻,他自是不想這個時候去觸甯淮川的黴頭,但思來想去,似乎也隻有他去最合适。
他挑開簾子一角,見帳中姑娘已經哭得梨花帶雨,而甯淮川則是一臉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幾分愠色又摻雜着幾分憐惜。
他深呼一口氣,一溜小跑地鑽了進去,看着趙宸玉故作詫異地道:“呦,趙姑娘是想爹娘了?快别傷心了,營帳已經搭好,要不姑娘去瞧瞧?”
說着,他還捏起兩根手指扽了扽她的衣袖,向她使了個“快走”的眼色。
趙宸玉明白他的意思,抹掉淚,點頭說了個謝謝,才匆匆離開。
待她走遠,魏安又麻溜地斟了盞茶遞到甯淮川眼前:“頭兒您消消氣,您說您跟她個姑娘家置什麼氣呀。”
适才甯淮川還愁不知如何收場,魏安及時出現算是替他解了圍,心中火氣也頓消幾分。他接過茶盞,坐回書桌前。
他怏怏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留下她。”
魏安不免暗笑,裝腔作勢道:“将軍說得是,屬下這就去攆走她!”
說罷,便佯裝要出去。
“回來!”甯淮川原本鐵青的臉此刻更暗得駭人,“我說要趕她走了嗎?”
魏安“撲哧”笑出聲,不禁打趣起來:“啧啧,這趙姑娘可真是高人呢,我還沒見過有哪家女娘能讓将軍這副模樣的,怎麼,難道是鐵樹開花了?”
甯淮川被他噎得無法反駁,隻能恨恨地瞪他一眼,道:“我發覺你是愈發膽大了,竟敢看起本将軍的笑話了?”
魏安忽地發了一陣虛汗,他雖是将軍府的老人,自小跟甯淮川一起長大,與他早已情同手足,平日裡雖不少在他面前說笑,但在兒女之事上,他還并未打趣過他。
他吞了口唾沫,馬上調轉了話頭:“屬下是覺得,趙姑娘雙親才剛剛下葬,心中定不痛快,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您也多多擔待。”
甯淮川随着這話點了點頭,悶聲道:“身為大郯将領,未能剪兇除惡,護大郯百姓,已是不該,竟還不能體諒她切膚之痛,想來,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之過。”
“将軍倒也不必如此自責,山匪作亂,哪是您能料到的……”
“不必多言,你來幫我研墨,我得向聖上遞道劄子。”
說着,甯淮川擺起了紙筆。
魏安卻面露難色:“将軍您當真要将雲州之事禀明聖上?您别怪屬下多嘴,咱們聖上最厭武官言政。之前并州節度使隻是上書彈劾戶部克扣軍糧,反倒挨了聖上一頓斥責,您雖出身侯爵世家,恩寵無數,但按律,議政的劄子也隻能送到承旨司,再上表兩府決斷,這一來二去又不知得多少時日......”
魏安此言不虛,郯國開年不久,朝中不少武官仗着開疆拓土有功,四處打壓朝中文官,但武夫魯莽,提出的治理之言往往太過偏頗,惹得太祖皇帝不悅,後來郯國才有了這麼一條規定,武官隻管軍中事務,為大郯守好疆土,不得妄議朝政。
是以百年來,郯國武官若有政事啟奏,劄子也隻到承旨司為止,兩府宰相可以全權處理或酌情上報天聽。
甯淮川一笑:“我自是不會交予那幫庸人,這道劄子,我要直接送入内廷。”
“啊?您這不是自尋不痛快麼,萬一聖上龍顔大怒......”
甯淮川聽過,卻是面不改色:“此事與連山寨有關,本就該避開承旨司密報,再者,你我為此案催了雲州府好幾趟,誰知那許知州仗着是東宮舊人,竟百般推诿,對山匪之事避而不談,我看其中定有貓膩。此道劄子,我也正想參他一本,聖上若要怪罪,我擔着便是。”
魏安本還想勸,但見他心意已決,也隻好作罷,替他研起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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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宸玉紅着眼眶出了軍帳,外面心急如焚苓兒見狀忙上前攙了她的胳膊。
趙宸玉沒有說話,跟着她一路回了新搭好營帳。魏安将她們的帳子安置在離甯淮川不遠的空地,又派了兩個親兵守在外面。
待回到裡間,苓兒閉了所有門窗,确定帳外沒有耳朵,才湊到她耳邊小聲嘟囔道:“姑娘,你何苦惹他生氣?”
趙宸玉隻是一笑,有些神秘道:“近日來我在他面前是什麼樣的?”
“自是極為乖巧,招人憐愛。”
“是啊,乖巧太久,人是會看膩的。今日是爹娘下葬的日子,若我還是太過柔軟,對爹娘枉死之事不聞不問,那才顯得怪異,我失言沖撞,反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苓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是姑娘心思靈巧。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趙宸玉坐回床畔,眉眼冷了幾分:“先按兵不動吧,眼下還沒有由頭跟着他一同上京,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苓兒撥了撥床頭燭芯,兩道倩影随着火苗輕輕搖晃起來。
趙宸玉目光悠長,往燭火處望了片刻,又道:“苓兒,找個時機給外面的人發個信,我要見蔡先生。”
苓兒手中動作一滞,略帶擔憂問:“姑娘要做什麼?”
“王伯她們......”趙宸玉聲音有些發啞,“我不想日後再有人,搭上性命替我鋪路。”
苓兒聽後卻會心一笑:“若是有一日,需要苓兒搭上性命替姑娘鋪路,苓兒也當無怨無悔。”
趙宸玉怒氣上臉,往她腦門使勁彈了個響:“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