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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謙送走甯淮川一行人,便命了自己手下的随從,押上案犯的馬車走在前頭,自己則獨身一人跟在隊伍最後。
剛走出不遠,城樓下那輛等了很久的馬車才緩緩跟上,與他并排而行。
“殿下真的來了。”李謙揚了揚嘴角,卻不敢昂頭,隻是自顧自地垂首,仿佛是在跟自己說話。
“說好了來接大人回京的,青莩不想食言。”馬車裡的女子柔聲道。
“多謝殿下挂懷,這些日子殿下在宮中過得可好?”
“我很好,大人不必擔心。倒是大人,清減了許多,想必這一遭走得萬分艱難吧?”
李謙苦笑道:“說不上艱難,隻是有些棘手,走了這麼久還是隻查到些細枝末節,實在有負聖上厚望。”
那女子聲音有些低落,道:“這麼說,大人這案子還沒辦完?那日後是不是還要再出京去?”
李謙道:“這個也說不好。不過無論怎樣,我都會竭盡全力将案子查清,揪出背後的操控之人,還雲州一片安甯。”
馬車中女子輕笑起來:“嗯,我信大人。”
“多謝殿下。”
“那個......”
女子忽然有些猶豫,話到嘴邊卻支吾着沒說出口,李謙見狀,忙問:“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想說?”
“我......沒什麼,就是不知下月初七,大人還在不在京城。”
“下月初七......”李謙喃喃一聲,忽地想到,下月初七不就是七夕麼,可她故意隻說是初七,不禁叫他頰上惹上一抹飛紅。
“我,應該是在的。”
“真的?”那女子顯然欣快了許多,“每年七月七,皇後娘娘都要在禦園操辦賞花宴,邀請百官賞花飲酒,吟詩作對,往年都不曾見大人來,不知今年大人能來麼?”
李謙平日不喜這種場合,賞花宴又多是文武百官攜女眷一同參加,也并非強制,因此往年他從未出席過,忽然被六殿下這麼問起,一時不知該如何做答。
見他遲疑,她又忙改口道:“大人若是不想來,也不用強求。隻是我能出宮的機會太少,才想着......”
“微臣今年一定去。”
言畢,馬車内的人沒了動靜,良久,才傳來了女子帶着空腔地聲音:“嗯,那青莩等着大人。”
“好。”
馬車緩緩駛離,淺淺的兩道車轍印也淺淺地烙在了他的心上,扯出一陣滾燙。
“大人,大理寺到了。”
李謙徜徉在浮生美夢,直到被手下人提醒,才恍如初醒,他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吩咐人将被綁在馬車裡的那個少年押送進去。
自打廢廟遇刺,那人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叫罵聲也停了,連飯都不曾好好用過,但凡要問他些案情相關的事,他便啞巴似的,一個字都沒吭過。
李謙騰了間最末端的牢房,将他單獨看押起來。将要轉身離開時,那人忽然冷笑着開口:
“大理寺獄密不透風,倒是防得了外人,可是京城想我死的人更多,大人覺得區區一個大理寺攔得了他們嗎?”
李謙聽罷卻是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自己衣袍上的灰,沖着他露了個瘆人的微笑:“那就有勞你多幫我釣幾條大魚了。”
“大人未免太過自信了些,你要做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猴子,可别忘了這會兒可是在那如來佛的手掌中。”
李謙道:“多謝提醒,李謙不是孫猴子,自然不會走他的老路。倒是你,年紀輕輕,可别學做那害人的妖怪,最後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那人聽罷,不再說話,拖起鎖在腳踝的一條鐵鍊,蜷縮着坐到了牢房的一角,閉起眼不知在想什麼。
李謙本想就此離開,卻忽然看見他這幅模樣,想到這竟是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後生,本是大好光景,卻也隻能做個有今日沒明日的階下囚,叫他不禁生出些恻隐之心。
他定了定,道:“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在淩州做了些什麼,化銅為金的把戲,不是隻有你們才會。你又何必如此執拗,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