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認識他?”甯淮川疑窦叢生,不确信地問道。
她隻覺身子輕飄飄的,雙腿發顫地一步步移向下面的人。
“兄......長......”她啞着聲音,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擠出這兩個字。
“是啊,是兄長。”階下男子平靜地笑着,同樣雙眼通紅地望着她。
“兄長!”趙宸玉猛地撲過去,緊緊抱住他,然後便是放聲大哭,悲天動地,引了不少路人圍觀。
甯淮川見此情景,也是一愣,半天都沒有厘清狀況。他的夫人,何時有這麼個兄長?
他擰緊眉盯着來人,隻見他身着一件粘着污漬發藏青色道袍,瞧着也就三十出頭,面容卻憔悴地如同不惑之年,看樣子是趕了許久的路才來到這裡。
見他們二人哭作一團,甯淮川也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直到她哭得喘不上氣,連聲咳嗽起來,他才上前,從那人懷中将她扯回來,為她撫背順氣。
那道人見此情形,稍稍退去半步,朝他恭恭敬敬行了個拱手禮:“想必這位就是妹夫了?貧道法号天一,是玉兒的兄長,隻是自幼便出家求道,斷了紅塵,與小妹已有十多年未見,方才一見失了禮數,望妹夫莫怪。”
他這幾句話,透露出不少信息,趙宸玉雖是亂了方寸,但也硬生生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她抹了抹眼淚,才去挽上甯淮川的手臂。
“将軍,他的确是妾身的兄長,一晃十多年未見,未曾想過能在這裡遇上,一時悲痛難忍,叫将軍擔心了。”
甯淮川略有尴尬地拍拍她仍在發抖的手背,柔下聲音道:“夫人怎麼不早說自己還有個兄長?”
趙宸玉眼珠滴溜溜地轱辘了幾圈,忙解釋道:“将軍有所不知,我這兄長自小崇道,為此跟父親鬧了許久,後來他出了家,父親一怒之下與他斷絕了關系......妾身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兄長了,所以才......”
她與皇兄三兩句話便串好了口供,甯淮川雖覺有些牽強,但也找不出什麼疑點,隻好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說罷,他也朝那人拱拱手,笑道:“既是夫人的兄長,那便快請回府,奔波勞累許久,若是不嫌棄,今晚我便設宴為兄長接風洗塵。”
趙宸玉既是驚喜又是惶恐,忙不疊地将哥哥拽過來:“是啊兄長,你快回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
她歡喜地扯着他回府,像得了個什麼稀世珍寶似的。那人無奈地看看甯淮川,才略顯尴尬地笑笑:“妹夫見笑了。”
甯淮川跟在他們身後回府,心中卻仍是疑慮未消,他先着人去備了幾身幹淨衣物,又叫人收拾出一間空着的院子,将那位自稱“兄長”的道人送進去沐浴後,才忙扯過趙宸玉回了自己院中。
“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宸玉理了理思緒,頗為抱歉地道:“都怪妾身沒有說清楚,其實我除了死在雲州的幼弟,确實還有個兄長來着,隻不過他已經不問紅塵,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個觀裡修行,所以爹娘死後也就沒動過去尋他的心思。我也不知他是如何尋到這裡來的,待會兒我們好好問問他好了。”
甯淮川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麼,于是追問道:“嗯,其餘的一會兒再問,可兄長名諱夫人應當記得,不知兄長他本名叫什麼?”
趙宸玉一怔,也随即明白,要想叫他打消疑慮不是什麼易事,可是他的名諱自然不能如實相告,她定了定神,想到小的時候曾和皇兄探讨過名諱的話題,那個時候他還未取字,但他總說等到了弱冠那日,定要求先生,許他“存真”二字。
他說,人常道:盡忠,持勇,存真①。他身為皇子,盡忠最易,為守社稷,持勇也不難,唯有“存真”,看似簡單平凡,行之卻是難乎其難,終其一生,也未必能踐行一二。
想到這兒,趙宸玉咬咬牙,便道:“兄長名叫趙存真。”
聽她如此笃定,甯淮川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一二,又連聲道:“好,為夫記下了。我看兄長出家多年,未必喜食葷腥,不如夫人親自去趟廚房,叫他們多做幾個素菜來。下人們不知兄長口味,還要夫人多多費心才是。”
趙宸玉腼腆地點點頭:“還是将軍想得周到。”
待她出了門,甯淮川才馬不停蹄地去往她兄長的院子,他到時,他也剛剛沐浴完畢,換上了一身玄色常服。
見甯淮川過來,他忙迎上來,拱手道:“多謝妹夫款待。”
甯淮川擺擺手:“道長既是我家夫人的兄長,那便是我的兄長,做這些都是應該的。”說罷,他又佯做忸怩,略顯尴尬地問道:“不知道長俗家名諱是什麼,我總不能總是道長道長的叫吧?”
“無妨,貧道本就是出家人,妹夫喚我天一道長就好。”他笑道。
“那怎麼行,如今已是一家人,喚你道長豈不顯得生分,兄長還是告訴我你的名諱好了,我也好叫下人們避着點你的字才好。”
見甯淮川仍是不饒,勢必要問出個确定的答案才罷休,他也隻好微微一笑,沉着臉一字一頓地回:
“在下名叫,趙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