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宴最終定在2月11日,今年的除夕。
消息以人為的速度迅速傳播,在一天後基本流傳于整個S市,鋪天蓋地的熱搜混于刺骨的寒風中,化作一把把尖銳的刀刃,無情地刺向周弈淵,讓他無處可躲。
他找到倪予川,再一次問:「為什麼?」
「她自己做的決定,沒有人逼她、催她、幹涉她。」
殘存的希望被無情澆滅,周弈淵的靈魂被凜風掠走,獨留空洞的軀殼在伫立于冷清的街道上。
忽而,冰涼的物體落在他的眼睫上,随眨眼的動作化成水漬,像悲傷帶來的淚痕。周弈淵後知後覺地擡眼望去,潔白的雪花在黑夜中飄落,毫無征兆卻越下越大。
上天果真是一位優秀的作家,總愛操控天氣渲染當下的氣氛。
七年前,倪予川不聲不響離開時飄落大雪。
七年後,倪鸢訂婚的消息傳遍整個S市時依舊雪花漫天。
周弈淵安靜地站了一會兒,而後驅車前往華都商彙。
專屬的包廂内早已有林景城的身影,他像是料想到周弈淵會來,所以提前在這蹲守。可他什麼都沒說,也沒阻攔,隻是默默遞出手中的酒杯,一邊陪着周弈淵痛飲,一邊滔滔不絕地背誦提前上網學習的安慰話術。
随着時間流逝,酒瓶慢慢見底,在酒保準備往房間裡送進第三支威士忌時,夏栀匆匆将他攔住。
「換成蜂蜜水送進去,順便把林景城叫出來。」
「是。」
大約三分鐘後,林景城被酒保攙扶着走出,他整個人散發着難聞的酒氣,看來也喝了不少,不過好在意識是清醒的,至少認得出面前的夏栀。
「怎麼了老婆?」
夏栀鄙夷地看着他,沒好氣地問:「周弈淵心情不好,喝這麼多酒我能理解,你跟着發什麼瘋?」
酒保察覺林景城有意脫離他的攙扶,于是識趣地松開手,待到林景城徹底依靠夏栀維持平衡後自覺離開。
林景城挽住夏栀的肘彎,頭靠在她的肩上,沒正行地回答前面的問題:「周少爺失戀可是頭等大事,我怎麼忍心讓他獨自買醉?」
「我看你們的腦子是都有問題。倪鸢隻是失憶,又不是不愛周弈淵了。」
肩上猛地一輕,林景城恍然大悟地擡起頭,自言自語道:「對啊!倪家之前就舉辦過一次人盡皆知的訂婚宴,那次都沒成功,這次肯定也不會成功!」
林景城忽然捧住夏栀的臉,在她額頭右側落下重重一吻,甚至能聽到“啵”的聲音,他用帶着自豪地語氣說:「我老婆真聰明!」
夏栀呆滞在原地,十秒後才擡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那一吻落下的地方,确認不是幻覺。
林景城沒有再回到包廂和周弈淵買醉,他在離開前聯系了倪鸢,把事情的經過結果誇大化,比如:「周弈淵一個人喝了三支威士忌,現在還要接着喝,誰都攔不住!」
其實兩個人攏共才喝兩支不到。
再比如:「周弈淵哭到眼睛發腫,喉嚨幹啞。」
其實周弈淵全程保持陰沉的臉,閉口不言,情緒上頭時也隻是留下屈指可數的淚滴,但這種情緒是最危險的,像平靜的海水突然出現斷崖,輕易将他吞噬。
林景城也不顧倪鸢答應與否,匆匆挂斷電話,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倪鸢留下,況且就算她真的狠心不來,周弈淵在自己的地盤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包廂内。
周弈淵閉着眼靠在沙發上,淚水在不知不覺間浸濕他的整張臉,殘留的淚滴凝在他的眼睫上。他擡手去抹,卻怎麼也抹不幹淨,他放棄了,靜靜地坐在那,任由淚水連綿不斷地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他隐約聽見開門聲,有人緩緩走進,待到腳步聲停止時他看見了倪鸢。
酒精麻痹大腦,他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他想應該是前者。
帶有溫度的手撫上周弈淵的臉頰,替他拭去煩人的淚水,很真實的觸感,他不知疲憊地仰着頭,乖巧地順從倪鸢的動作。
片刻後,倪鸢停下動作,站在面前低着頭靜靜看他,周弈淵害怕美夢就此破碎,于是無賴地環住她的腰,将臉貼在她的小腹上。
淚水再次卷土重來,在倪鸢腹間那塊留下深色的痕迹,濕哒哒的衣物黏在周弈淵臉上,他覺得有些煩人,卻舍不得松開手。
他用啞而輕的聲音說:「倪鸢,你又騙我。」
「沒有騙你。」
随意訴說的委屈得到了安撫,周弈淵擡起頭對上倪鸢的眼,有些詫異,也有些羞惱,他問:「夢裡也是狡辯鬼嗎?」
倪鸢怔住半秒後再次撫上他的臉,俯身吻向他的唇,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回答:「不是,沒有騙你。」
極其真實的觸感,周弈淵的心跳莫名漏掉一拍,他懷疑這不是夢,可倪鸢馬上要跟别人訂婚了,更不會在深夜跑來安撫他,所以這份懷疑不攻自破。
于是周弈淵不再糾結是不是夢,不再糾結倪鸢說的話是真是假,而是再次将臉緊緊貼着她的小腹,靜靜地抱着她。
一夜好夢。
“叮鈴鈴”的電話鈴響起,周弈淵艱難地睜開眼,仍處于華都商彙的包廂中,散落的酒瓶象是有意讓他回顧昨晚的場景,可他頭腦暈沉,做不出任何思考。
他習慣性按下接聽鍵,不等開口就聽到對方問:「你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