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有了預料,真正去接待這些天南海北來的人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難纏。
季昶算是明白為何上輩子沈聞芳整日見不到人,這些文人們動不動就要與沈聞芳請教幾番,雅興上來了還要飲酒唱曲,舞文弄墨,也多虧了月家招待這些人的客棧大多也做紙筆生意,這倒是又讓月家賺了不少錢。
前幾日無人知曉季昶身份還好,不知是哪日開始季昶年少天才的名号被透露出去,是個人都要來考教一下她這個神童是否名不副實,倒是讓沈聞芳閑了下來,笑着看季昶與那些人周旋。
“呼。”季昶終于拜别了剛剛要考她學問的人,這會都有些口幹舌燥,在大廳裡随意找了個角落坐下喝茶。
沈聞芳吩咐其他小厮将那些帶給夫子們的禮品帶回去,又核對了一遍禮冊才讓人擡走,看着季昶身心俱疲的樣子也覺得好笑。
“昶兒真是博學廣識,許多見解在下自愧不如。”沈聞芳笑着以茶代酒敬了季昶一杯,季昶聞言懶懶的碰了下擡手一飲而盡。
上輩子怎麼也算是桓王帳下前三的謀士,不說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也自然是比尋常士人懂得多些。
她也沒敢特意賣弄,大多數都是挑一些大衆能想到的角度作答,不算是過于超标,但也沒有埋沒了流傳在外的名聲。
就是沒想到講理的文人比不要臉的謀士還不好對付,季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轉身看向大廳中央。
這些客棧大多在一樓大廳中央設有書桌,供文人們在此探讨學問或是切磋書畫,客棧還會在雅會期間每日評比詩、賦、書、畫等,頭名不僅免除房費,還免費提供一刀高陽紙。
不僅頭名的榮譽十分可貴,高陽紙的獎勵也實在誘人。
這可是傳聞中質量極佳細膩如雪的高陽紙,世家大族或許不屑一顧,但對于來此的大多數文人來說還是十分受歡迎的。
要知道他們之中大多數是寒門出身,連高陽紙的面都未曾見過,更别說能得到一刀!
衆人都笑着說這客棧老闆怕不是把這五年攢的高陽紙全在這幾日耗上了。
今日的繪畫頭名不出意外應該還是大廳中央那個正在作畫的青年文士。
前幾日季昶來時就注意到他,隻是他并未遞拜帖,猜測大抵是沒有什麼名氣的文人,季昶隻遠遠見過他作畫,下筆行雲流水,胸有成竹,一看就知道是經常繪畫的人。
隻是這樣的人衣着卻十分簡樸,也無人能說出他是誰,隻是畫上題名“育之”,季昶猜測或許是他的字。
“那位公子畫技倒是非凡,質樸無華卻又充斥着靈氣,之前從未見過這等人才。”沈聞芳見季昶一直看向那個青年文人,也開口道。
季昶點點頭,繼續看那人埋頭認真作畫,卻聽到門口有動靜傳來,不知何時來了一群商隊。
看打扮似乎是巴木人,為首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濃密的烏發與大胡子都編成了小辮子,說着一口并不标準的中原話,時而夾雜着幾句巴木語。
接待的小厮一邊陪笑一邊請他們先坐下,請會說巴木語的來招待。
人群中一個青年人站出來,用着中原話說了幾句什麼,季昶本就沒怎麼在意也沒認真聽,隻是那人的長相确實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人看身量似乎是成年男子,裸露在外的皮膚呈小麥色,健碩的胸肌與勁瘦的側腰形成鮮明對比,雖然隔着衣服但也能讓人想象到底下是多麼健美的身材。
巴木人普遍長得高大,又加上他也不及周圍那些巴木大漢們長得像鐵塔般,看臉似乎還未加冠……如果巴木那邊有加冠這個概念的話。
不過真正吸引季昶的倒也不是他俊美的長相,而是覺得他長得有些眼熟罷了,所以多看了兩眼。
那巴木人說完話後也注意到了季昶的眼神,看了過來。
正臉長得充滿野性,五官深邃,豐神俊朗,淺色的眸子在光下隐約泛着青綠色,但那種熟悉感也就沒有了,季昶錯開眼神。
或許美人都有相似之處。
季昶低頭喝着茶,繼續又看向了那邊作畫的青年文人。
她不想再理會那些巴木商人,可剛剛那個青綠眼的巴木人還是走了過來,偏偏擋住了季昶看人作畫的視線。
季昶擡頭,看着那人擋在眼前,卻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很礙事般側着頭跟人說些什麼。
一旁小厮看自家郎君在這兒喝茶,怕這群巴木人沖撞了,連忙指路道:“幾位貴客這邊請!”
不由分說的将這幾人引上了二樓。
“十三爺,剛剛那人可有什麼不對?”一開始那個巴木漢子用巴木話低聲問着,說話間給了其他幾個巴木人一個眼神,似乎十三爺隻要說個不對他就馬上帶人下去結果了那人。
被稱為“十三爺”的正是剛剛那個擋在季昶身前的青綠眼。
“把刀收回去巴裡戈。”十三爺不複剛剛在小厮面前那般好說話,含笑的嘴角慢慢放下,幾人跟着小厮走去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