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去了,怎麼辦……
簡單的腦回路讓他一時沒去想最壞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本能已讓他隐隐感覺到不安,再沒有心思去撿球了。
他在屋頂上站了一會兒,無助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口袋,妄圖摸出一個手機來……
然而隻是絕望地回憶起自己昨晚發消息給夏時宴時的情景,不僅清晰想起了手機被丢回抽屜裡的事,更是又一次想起那被确認了的、賀先生讨厭他的事實。
想到此處,眼中又潮濕起來。
小鹿一邊流淚,一邊在屋頂上走着,試圖找到一個有可能攀爬下去的口子。
屋頂的結構注定了不會有平整的路能讓人走,必須挨着房屋邊緣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如果能找到排水管道,或許就能順着管道爬下去了……”小鹿揉了把臉心想。
然而循着記憶中的方位在找到排水管後,卻發現壓根爬不了。
因為屋檐凸出且無着力點,管道藏在屋檐下方内側,緊貼牆面。這樣的格局除非他是伸縮人,否則以他的身長,根本不可能夠得到。
小鹿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站起身,又繞着房頂轉了幾圈。
腳步漸漸變得彷徨,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口子能下去了。
身上沒帶手表之類能夠判斷時間的東西,但遠處西方的天際已經泛出一片氤氲的霞光,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很久。
他停下步子,終于又趴下來仔細研究房頂另一側、那長滿了三角梅的西南方向。
這株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被種植在寬闊的小陽台上,隻要能爬進小陽台,自己也能得救的。
——但是,那離得實在是遠了些。
小鹿望了望暗下去的天色,還是試試探探地抓住了屋檐一點淺淺的邊,想要試着爬進去。
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探出去,手指緊緊勾着屋檐,面孔本能地仰着,臉頰上有幹涸的淚漬,因為手沾了灰,擦拭後留下了一道道灰不溜秋的痕迹。
完了……他瞪了瞪腿,悲慘地發現這不是遠了一些,而是遠了很多,腳尖騰空,完全夠不到一點圍欄,離着力點起碼還差三十來公分。
身體不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中,僅靠手指抓住那可憐的一點邊緣,吊起全身重量,額角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不行、不行……
手指太疼了,要掉下去了。
小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使出吃奶的勁才重新爬回去。爬下來和爬上去所需的力氣懸殊太大,下來容易上去難,總之等重新癱軟地躺平在屋頂,月亮都已經升到半空,他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被汗水浸濕。
下一刻,他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一個激靈站起來。
面朝了一片漆黑的葡萄園,他扯開嗓門大聲疾呼:“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聲音在廣闊的田野凄慘地回蕩,消散……
他指望着會有進出莊園的工人能發現他,就像前幾天,總能看見有三三兩兩的工人在附近來來去去。
但許久,回應他的隻是一片靜悄悄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漸漸浮上心頭。
小鹿一夜未睡,次日睜着眼睛坐在屋檐邊,身上已經十分狼狽。
他聚精會神地望着葡萄園,不希望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會來的人影。
夜晚的露水沾濕了他染滿灰塵的頭發和衣服,黏黏膩膩地貼着皮膚。
太陽初升,光線卻顯得有氣無力,天空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霭。
始終沒有人來。
小迪之前就說過,那些工人們隻是暫時來置辦居所,很快就會結束的,他想自己的等待不切實際。
而更現實的絕望是即便真的有落後的工人前來,以他與葡萄園相距的距離,對方也未必能聽到他的呼救。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
廣闊的莊園如同深海孤島般人迹罕至,平時除了他們幾人居住,不會再有任何陌生人來,而如今所有人都不在,他想至少三天内不會有人回來。
他開始後悔自己昨天沒有好好吃完小迪做的食物。從那時起床到現在,都隻喝了兩口牛肉湯和一杯草莓味的蘇打水。
僅僅是當時胃口不佳而已,他可從未想過要因為心情糟糕而故意絕食,甚至晚些時候已經簡單計劃過一個人的晚餐想做一份合口味的涼面撫慰腸胃。
現在心中簡簡單單的涼面都已變得奢侈而遙不可及。
此刻饑餓且口渴,所有食物在眼前浮現又消失,令他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
他呆呆望着虛無的天地出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單純的、隻是在想念食物。
天色又一次漸漸暗下,因恐懼而緊繃的心弦終于感覺到疲憊,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來。
小鹿倚靠在拱起的瓦片上睡着了。
一開始是坐姿,沒過多久,便睡出微微鼾聲,身體也漸漸傾倒下來,滑入了屋檐與瓦片間的一道縫隙中。
這睡眠是累極後的沉睡,然而睡眠質量不佳,他做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那夢境深遠如同深淵。
孤獨且刻滿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