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火紅的石榴花、一支折枝的白玫瑰……
一截剛剛打磨後的,泛出微微玉色的肋骨。
遙遠得如同上輩子,卻又仿佛近在眼前,像是真實發生過的、極為可怕的事情。
不知睡了多久,天空開始落下雨點子。
窄窄的縫隙中不知不覺蓄起了水,小鹿掙紮在夢魇中,直到半張臉浸泡在水中,呼吸間被嗆到,劇咳着醒了過來。
醒來時瓢潑大雨,無星無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坐起身,勉力睜開不斷被水沾濕的眼睑,遙遠的天際泛着一種雨夜特有的孤遠紅光。
他的眼淚混在雨水中,眼睛潮濕酸澀,卻隻以為是雨水的刺激,□□濕涼而麻木,竟感覺不到自己正淚如雨下。
第三天的黎明在烏雲密布的雨中到來。
他衣服濕透,頭發睫毛成簇,如同被困的髒野貓,站在屋檐上試探着往下看,又後退一步回到原點,進退狼狽。
閃電由遠及近,一聲雷電的巨響突如其來在他頭頂炸開,他跌坐在地,頭深深地埋進膝蓋,整個人不受控地瑟瑟發抖起來。
這是八九月份的夏季,饑餓、虛弱、雷電、瓢潑大雨……與一種難以言述的極度恐懼困住了他,讓他陷入了一個虛實難辨、黑暗與寒冷交迫的迷境裡。
那像是一張禁锢他的巨網,猶如被人拿捏住了心髒的痛苦讓他想要嘶吼、掙紮、逃離,一刻也無法忍耐。
情緒崩潰中想着哪怕是死去,也不想死在這永無止盡的黑暗裡。
閃電照亮他蒼白的面容與死水般的瞳孔,他嘴唇微微顫抖,夢遊般站起身。
他決定跳下去了。
在遠處又一次響起雷聲,下一個驚雷即将再次乍響之前。
他忽的一躍而下。
風雨在耳畔呼嘯。
似乎有人在大聲喊他的名字,聲音卻瞬間被随之而來的驚天響雷蓋了過去。
一柄黑色長雨傘掉落在地。
一道白色的身影張開雙臂,朝着他的方向疾奔!
暴雨傾盆如瀑,打下一地薔薇花瓣。
遠處那撐開的雨傘因風而動,翻轉着揚起又落下。
雨水綴着深紅淺白的花色,沿緊繃的黑色綢面不斷滑落。
院中青草碧如絲。賀昀之松開手臂,慢慢撫過他的額發,平定着喘息。
兩人跌在一地花瓣中,有血迹蔓延開來。
似一場荊棘與玫瑰的浪漫。
…………
賀昀之插了一束五顔六色的花毛茛在床頭花瓶裡。
他的卧室線條硬朗而整齊,全是素白的顔色,或許顯得太過了無生機,不适合病中的人休息。
小鹿發着高燒迷迷糊糊地醒過一次,朦胧中睜眼,隻望見了那束花。
他想,是花毛茛啊。
美麗高貴,令人仰慕,又不自覺地想要親近的溫柔之花。
破曉時分,窗外植被凝着夜露,在涼爽的清風中搖擺。
睡夢中,小鹿呢喃着叫出了幾個名字。
賀昀之站在窗邊皺了皺眉,片刻後轉身上前幾步,将手中盛有紅茶的骨瓷杯随手擱上床頭櫃。
他右手手肘纏了一圈繃帶,是輕微骨裂和被銳物劃開的一些皮外傷。
遇見那場意外是個巧合,卻沒有巧到荒誕的地步。
他知道偌大的葡萄園除他以外所有人都外出了,他想他仍會害怕那樣的電閃雷鳴。
不清楚為什麼會在屋頂那麼危險的地方,出于本能想要接住他,卻沒有做到,隻是在落地的瞬間觸碰到他,在最後關頭緩掉了一些沖力。
最該感謝的或許是那場大雨,院前的草地被雨水浸泡得松軟泥濘,加上一些枝枝蔓蔓的花藤作為緩沖,小鹿本身沒有受多大傷。
他嚴重的,是這一場折騰導緻的身心衰弱和連續高燒。
賀昀之伸手試探他的額頭溫度,觸感溫熱柔軟,甚至感覺到了細微的經絡跳動。
他的手掌長久地覆在他的額上,微微屈起了手指,像是整個地捂住了他的腦袋。
小鹿睫毛如同蝶翼般地顫動着,在他手下慢慢睜開眼睛。
他後知後覺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