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
白絕被她拔出來後,一直躺在地上,漂亮的花衣服上滿是泥土都不起來撣幹淨。
“喂。這麼髒的地方,換個地方睡啊。”
白絕微微閉着眼,擡起一隻手把臉上的長發撥開。
平沙留意到那隻手上青筋凸起,比老樹樹根還要明顯。
“你怎麼了?”
她蹲下替它把擋住臉的頭發糊開——一張枯槁如幹樹皮的臉顯露出來。
平沙驚愕得張大嘴,下意識想叫。
枯如樹枝的手掌及時按住了她的嘴,白絕歪過頭,露出一個變形的笑容。
“啊——你回來了啊。上了一次戰場,都沒學會嗎?無論心跳得多麼的快,都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别人才會……害怕你。”
它說着說着,氣息愈發薄弱。皮下不知道如何支撐的東西仿佛在融化,連帶着往昔姣好的五官都像點燃的蠟一樣層層融化。
平沙趕緊托住它下巴,拼命地把松垮的皮膚往上堆。
“你别說話了!發生了什麼?誰?”
她想起了什麼,飛速跑回自己的房間,腳也不擦地撲到地闆上,用力撬開牆角下的密室,從裡面掏出私藏下來的營養液,又立刻趕到後院。
打開竹筒,将白絕的頭扶起來一點,将一整罐營養液全部灌進它口裡。
咕咚咕咚,咕咚!
白絕的臉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
平沙繼續打開第二個竹筒,繼續灌。
一連三瓶灌下,它終于看上去有點人樣了。
白絕拒絕了平沙的攙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擡頭望向挂在夜幕上的月亮。
它的力氣還沒恢複,臉上的皮不受控制,往下滑了一點,露出殷紅的下眼睑和血紅的下牙龈。
“呵。”
它無奈的笑了起來,用力揉了揉臉。轉過身,在養女緊張的目光下無所謂的笑了笑。
“我還沒死呢。你連做人的常識都沒學會……”
平沙第一次見到白絕如此人性化的一面,将信将疑地反刺道:“我要學忍術。”
“我也不會多少忍術啊,我醒來就隻會鑽洞啊。”
哈?!
敢情之前的土遁心中斬首術和雷遁……都是你瞎講的咯!
平沙再一次感受到這個艹淡的世界有多麼坑爹,嘴巴都氣歪了。
“哈哈。不過,啟個蒙,我還是知道一點點的。”
白絕有氣無力地補上後續。
早說嘛!
平沙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到土堆上,攤開四肢。
“你怎麼搞的,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玩心重也不是這樣瞎搞,多少控制點,不然下次我回來,就隻能替你收屍了!再這麼好奇地什麼都要體會,遲早啥都嘗試不了了!”
白絕學着她一起躺在土堆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笑着答應:“好。這次聽你的。”
居然這麼聽話?說話都不加波浪号了?有問題!
平沙警覺地翻身起來,四周打量了一遍,問:“到底怎麼回事?有人趁大家不在襲擊你了?”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平沙抱着雙臂,皺起眉頭跨立在它身前。
“膽敢搗亂的家夥趁早殺了就是。就像高濑一樣——”
她覺得是前族長夫人搗的鬼。但是那女人她見過,除了歇斯底裡地在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什麼别的本事了。怎麼可能是白絕的對手?
白絕沖她眨了眨眼。
“等你長大後嫁人了,就知道了。”
它站起來抖掉衣服上的泥土,捏了個蘭花指,發出标志性的嬌笑聲。瞥了一眼門外,再看了眼坑底滲着血的包裹,一個結印就把地面平得整整齊齊。
平沙下意識弓起身子,擺出了應戰的姿态。過了一會兒,沒等到白絕的攻擊,卻聽到了走廊上的木屐敲打聲。
羽衣天豐帶着邦彥出現在拐角處,兩個人都是一臉别扭。
天豐揚了揚下巴,在家都要擺譜。邦彥懂事地提着食盒送了過來,隔着幾步遠,放在了井邊的木樁上。
“母親大人,妹妹,請用餐。”
白絕嬌笑着謝過他,彎腰的時候不忘抛了個媚眼過去。
邦彥受驚,連連退後幾步。
羽衣天豐看不過去地把兒子拉到身後。
怒氣剛上臉,兩人視線碰撞到一起,天豐僵住了。
披着美麗姬君的皮的白絕裂開了嘴,露出譏諷的笑容。
他的嘴唇顫抖着,手也抖了起來,最終狼狽不堪地逃去了前院。
“别怕。我終究能看到你長大的那天。”
像是看穿了平沙心底的不安,白絕籠起手,鮮豔的外褂緩緩撐了起來。
它又恢複到出門前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