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低頭看她埋在胸前的小腦袋,鳳眸漸深。
片刻,他低低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挽留我。”
感到身體得到一時依偎,沈墨緩緩抱住她,嗓音亦染了絲沙啞。
陸清鸢聽出他聲音不對,仰起頭疑惑地問:“你又哪裡不舒服嗎?”
沈墨沒有回答,他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馨香,内心隻想更緊擁着她,恨不得揉入懷裡。
他手臂收緊,一刻都不想松手。
陸清鸢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不由拍着他後背,“我快..透不過氣。”
沈墨這才察覺自己失态,松開手退後一步,他假裝鎮靜,“等我回來。”
轉身離開前,還不忘叮囑她,“記住,若是有人欺負你,千萬不要忍氣吞聲,有事就去墨齋找慕淮安。”
說罷,隻留下陸清鸢站在原地,她看向手裡竹制的腰牌,嘴角揚起。
......
這幾日,陸家竹坊的生意越來越好,腰扇訂單也日見增多。
陸清鸢還讓工匠娘子們進入竹坊,在旁邊搭了個棚子,專門用來做繡品。
一連好幾日,她都待在竹坊和工匠們一起,偶爾大家會閑聊上幾句,順便誇贊她,“大姑娘年紀雖小,可真有本事啊!”
陸清鸢忙着指導繡娘們,也會回答一兩句,“要說有本事還是大夥本事大,若是沒有你們的手藝,竹坊也不會這麼快就能經營起來。”
工匠們都謙遜了幾句,各自忙碌着。
一陣涼風吹起,空氣中夾雜着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工匠娘子們都不由打了個寒顫,紛紛感慨道:“這暑氣總算是要結束了。”
陸清鸢擡頭看天,不由蹙眉,“感覺今兒這天陰得很,怕是要落雨。”
話音剛落,從遠處就聽到雷鳴般的悶響,烏雲朝這邊聚過來,暴雨來臨之勢。
“今天就到這兒,你們都早點回去吧。”
“是姑娘。”
衆人聞聲放下手中活計,跟陸清鸢告别。
陸清鸢獨自坐在棚裡,拿出那日在市集買來的紫檀木,細細刨了幾塊出來,又垂眸一眼圖紙。
很快雨水滴答滴答,打濕地面,她收起紫檀木,撐着下颌看竹檐挂着的珠簾。
沈墨離開也有些時候,她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發生不好的事情,有沒有遇到危險,是否平安抵達天都。
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對沈墨竟有這般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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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天邊密雲籠罩在黃色琉璃瓦頂上,與底下紅牆、白石砌成的殿宇遙相呼應。
烏雲壓頂,看不到一絲光亮。
身穿内侍服的明勝提着燈籠,腳步匆匆邁進東宮偏殿,前後張望一番,在殿門外小聲喊了句,“殿下。”
燭台上的燭火跳躍幾下,忽明忽暗,唯有香爐裡幾縷輕煙還緩緩往上飄着。
聞聲沈墨頭也不擡,寡淡聲調從齒縫中吐出,“怎麼樣?”
明勝将燈籠擱下,躬身道:“回殿下,官家這會兒還崇陽殿在和諸位大人議事。”
“不過...奴才還探到一些消息,近日官家頻繁在找一些術士,事後還往崇陽殿送一些藥材。”
聽到這話,沈墨倏然起身,鳳眸微眯,“是什麼藥材?”
“是...”明勝斟酌着措辭,就被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斷。
不遠處廊橋上,來了一群和明勝身上内侍服相差無幾的人。
為首的年紀稍長,手挽拂塵,他身上内侍服顔色比他們都要深一些。
他就是崇陽殿伺候官家的大太監王福海。
身後還跟着其他内侍,一共八個人。
明勝見來人,急忙迎上躬身,“幹爹。”
“回來了?”王福海掖了掖拂塵上的穗子,面色不悅地瞪了眼明勝,“我不是讓你早點帶殿下回來的嗎?”
明勝垂首,俯身拱手,“還請幹爹責罰。”
“等會兒再來收拾你。”
說罷,王福海擡眼,身後的人上前給他把門推開。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王福海笑着行了一禮,看向站在窗前的沈墨,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您受苦了,官家在等您。”
沈墨鳳眸冷凝,面上卻沒有什麼表現,隻寡聲應了一句。
低眸整理衣擺,王福海在門口立定,等他出來,他才跟上去。
沈墨走了幾步,忽地頓住腳步,回眸望着王福海,“近日官家身體可有不适?”
“這個...”王福海猶豫一瞬,躬身拱手,“回殿下,官家身體是極好的,并未有不适。”
沈墨鳳眸深谙難辨,轉瞬即逝,淡聲道:“帶路。”
夜晚,那團密雲擋住月華,空氣中夾着潮濕的霧氣,眼看着是有一場大雨将至。
皇宮裡隻剩一盞昏暗宮燈照着前路。
“官家,太子殿下來了。”
裡頭傳來沉穩的聲音,帶着威嚴,“讓他進來。”
王福海退到一邊,示意沈墨進去。
沈墨踏進殿内,隻見高台龍椅上坐着赤色錦袍與他長相極相似的男人。
桌案上放着一壺茶,還冒着袅袅熱氣。
他低眉斂眼,行至高台下,跪下叩拜,“臣沈今硯拜見官家。”
沈儒帝并未讓他起身,目光犀利落在他身上,不鹹不淡開口,“朕的旨意是一日前下的,為何拖延今日傍晚才歸?”
沈今硯垂首道:“回官家的話,清河漕運一事已有眉目,故才耽擱了時辰。”
“沈今硯啊沈今硯,你當真是越發讓朕刮目相看!”沈儒帝的聲音帶着濃濃怒意,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冷聲道:“你到底還是不如他。”
聞言沈今硯擡眸望着他,平靜無波的鳳眸裡露出悲傷,垂下眼睑,“我自認為不及他一毫。”
“何止是不及他一毫,你還是這麼沒用。”沈儒帝語氣中盡是憤懑和嫌棄,鳳目充斥着懊悔和失望,“為什麼死的會是他!而不是你!”
沈今硯低垂的睫毛微顫,兩側手掌握了握随即又放下,面上仍是波瀾不驚,磕頭道:“今硯有一事,還望官家能允我。”
片刻,崇明殿就傳出摔東西的動靜。
沈今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沈儒帝聲音拔高,甩袖沖外喊,“來人!”
王福海急忙走進殿内,桌案上茶壺,滾落在沈今硯身邊,底下還冒着熱氣,他連忙叩首,“官家息怒。”
沈儒帝背對着沈今硯,滿臉怒容冷嗤,“你看看他這副樣子,哪裡像是個東宮之主模樣。”
王福海擡眸,小聲勸道:“殿下,你就少說幾句。”
沈墨擡眸看向高位上的沈德儒,唇角噙着淺薄的笑,“此前我從未求過官家,唯有此事還請官家能允我。”
“把太子給朕拖出去,讓他在崇陽殿外跪滿三個時辰,禁足東宮,不準任何人送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