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曲臻作答,陸湘兒盯着紙面上的圖案冷冷道:
“湘西幼童頻頻走失,本地人早已司空見慣,你一個外鄉人初來乍到,卻非要刨根問底,自然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
“早在清溪裡你扮作富家小姐四處問詢陳先生下落時,他們就已經盯上了你,怕的就是你一路追查,探聽到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
“可這并非我的本意。”
事已至此,曲臻也不由得膽怯起來,她轉頭看向趙響。
“趙大哥,你可知這荼羅幫裡,究竟都是些什麼人?”
“自然都是些居無定所的潑皮無賴。”
趙響道:“早些年,荼羅幫是城南地頭蛇,打劫鬥毆無惡不作,但這兩年,他們似與官家議和,平日裡聚衆鬧事的少了,大多都被酒樓收去做了打手,多數都隻是收錢辦事。”
曲臻聽罷沉默良久,擡頭看向陸湘兒。
“找到你,說明他們已然放棄談判,一心隻想要我的命,此事定然關聯重大,才叫他們不惜殺人滅口。”
那一刻,活下去的渴望生生撥開曲臻緊繃的神經,逼着她快速思考。
“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先下手為強,召集人手、出其不意。”她道:“若能一舉端了這荼羅幫的老窩,我不僅能保全自身,興許還能打探出那些失蹤幼童的下落。”
此話一出,陸湘兒和趙響雙雙瞪圓了眼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陸湘兒問,“九兒可能還活着?”
“湘西幼童失蹤無數,卻幾時有人尋見過他們的屍體?”曲臻反問道,“小兒被擄,或淪為奴隸,或賣至他鄉,再者便是受訓入伍投身沙場,但無論如何,稚子無辜,不該罹此劫難,我們總歸要試試看。”
曲臻說罷,問趙響道:“趙大哥,您先前說認識一家樂坊的坊主,她手下應該也有不少打手吧?”
“啊......有是有,隻是......”
趙響面露難色。
“就算物色到了打手,曲小姐,我們也不知那荼羅幫的據點在哪兒啊。”
“不必知道。”曲臻卻道:
“既然他們要殺我,就一定還埋伏在附近,我隻需以身作餌引蛇出洞,抓一個現行,再從他口中逼問出據點的位置。”
說這段話時,曲臻聯想的是《冀唐夜話》中、少俠蔡真單騎将匪寇引入密林的情節。
當時,蔡真事先在林中布好陷阱,命師妹潛伏于暗林深處,借助地形的優勢、僅憑兩人之力便将尾随其後的十餘匪寇一網打盡。
而相比之下,曲臻此番需要面對的,興許隻有一到兩個人。
曲臻如是想着,愈發心急。
畢竟她對湘西周圍的林子還不熟悉,更不知此行能得幾人相助,便起身對趙響道: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等等!”一旁的陸湘兒卻起身道:
“我說有人要殺你,所指卻并非隻有荼羅幫。
“那晚,他們還有提到什麼影......什麼會。”
“影笙會?”
曲臻将這三個字脫口而出。
“正是!”陸湘兒點頭道:“那兩個人說,絕不能放你活着回到夢州,如若他們解決不了,便隻能交給那些人了。
“況且,他們找上我已是五天前的事,這幾日我輾轉四處,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的下落,一路上還要避開他們的人,所以,我擔心那個影什麼會的人,如今已經在湘西了。”
那一刻,不知為何。
影一那張泥塑般的臉,竟猝然于曲臻腦海中閃過。
五天。
據曲臻所知,影笙會未在湘西縣内設下裁決司分舵,因此若要下達刺殺令,必先差人傳信到夢州,再從那裡調派殺手。
一來一回,就算日夜兼程趕路,也需要至少六天,除非途中有騎手接力傳信。
而如若那名與影一一般殘酷的殺手,已帶着那張寫有她名字的刺殺令來到了湘西,那她便同鹿嶺山下那頭野狍無異,生死都隻取決于利刃出鞘的那一個瞬間。
但在那之前,她總歸要放手一搏。
“湘兒,勞煩你照顧好星兒,若是我今晚沒有回來,請你幫我将她帶到這裡。”
曲臻說着執筆俯身,在紙上留下曲家府邸的地址。
“到時候你将我包袱裡剩餘的東西都當了,租輛馬車,還有馬廄裡那匹白馬,也勞煩你幫我一道帶回去。”
交代完這些,曲臻轉頭看向趙響,卻見後者立在原地,面帶猶豫。
“怎麼了?”
“啊......沒啥,隻是......”趙響支吾道:“忘憂坊的那位朗月仙姑,與人交易看的并不隻是錢财。”
“那她還看什麼?”
彼時,趙響将眼珠子轉悠向下,而後又瞟向曲臻擱在鏡前的那些首飾。
“曲小姐姿色過人,”他道:“莫不如妝扮一番再随我同去,這朗月仙姑若是看着舒心,出手時,興許也會大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