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啊,小陣平,你回來了。和小降谷相處得怎麼樣~?”
推開房門後,松田陣平并不意外地見到了一張他相當熟悉的臉:是萩原研二。
對方正坐在他的椅子上,頗有興緻地打量着桌子上剛剛拼好的微縮模型——說起來,hagi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時候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第二個家的?
不過他的吐槽欲才剛起了頭,便很快被萩原研二熟練的驚歎聲蓋過:
“哇啊,你又拼好一個!這才剛剛過去一天吧?我記得你昨天還在說這個模型的軸承和齒輪傳動部分設計得相當巧妙、也很複雜哎。”
“……你這家夥,别岔開話題,就知道是你說出去的。”
沒有被對方的感慨帶跑、對幼馴染頗為熟悉的松田陣平一邊關上門,一邊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對方的小心思。
萩原研二則向松田陣平丢去一個wink:“我隻是稍作提示了一下哦。多虧了小降谷悟性好啊,怎麼能說是我告訴他的呢,小陣平~”
語罷,他便繼續對着那個模型小心地擺弄起來。
“看的時候不要動後面那部分,容易掉……”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接話道,卻看見萩原研二明顯是心不在焉的神情。
像是紛雜的毛線團終于被揪出了頭,他迅速而敏銳地抓住一閃而過的靈感,在萩原研二下意識接點什麼之前便追問道:
“——說起來,你來我這裡,總不可能就是為了這一句話吧?”
“hagi,你在瞞着什麼。”
是肯定的語氣;松田陣平對此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哎呀,果然瞞不住你呢,小陣平。”
見他如此迅速地反應過來,萩原研二也不吃驚——倒不如說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不如說你就沒打算瞞着我吧?”
“不要這麼直接嘛!——好了,是關于上午那件事的……後續工作?這個形容不太準确,但我暫時沒能想到更好的替換詞呢。”
原本糾纏不清而一股腦地堆在胸腔裡的思緒被一一剝出理順,心情大好的松田陣平坐在床上,略一揚下巴、示意萩原研二繼續說下去。
“唔、從哪裡開始說好呢?——找子彈的工作不是交給我了嘛。當時我能那麼快找見它,其實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因為運氣好碰到子彈不小心掉出來這種事哦。”
“是有人把子彈趕在我們之前找了出來,又讓它‘不小心’出現在了我面前。”
萩原研二放下模型,将手伸向半空,擺出一個如同“抓住子彈”的動作,讓光線輕柔地包裹住手掌、而後滑入掌心。
“嗯……”松田陣平從鼻腔裡擠出一聲不清不楚的疑惑、或者說感慨,“那麼後續呢?”
“總而言之,應該算是達成了階段性勝利?唔,至少我有好好向他表示感謝哦;以及雖然除了确定身份外什麼信息都沒有get到——他在這方面還真是油鹽不進——但對方對我的态度有了一點點軟化呢。”
不過,果然還是超級讓人在意啊。
——關于“栗川日流”有意隐藏起來的事情、以及,這個人本身。
……
因為離開了月光而凝固的記憶再度流動起來。
“——嗯,我等着那一天哦,小栗川。”
說這話時,萩原研二習慣性地看向栗川日流的眼睛,卻心中一驚:
他自己将月光遮住了大半,于是青年的面上便隻餘下漏掉的一絲星光;在這樣的霧氣與朦胧下,對方的眼睛便更像是一團灰青色的謎。
沒有深邃的黑、亦無明亮的光。
有的隻是難以言喻的朦胧與混濁,像是垂垂暮矣的老者混濁的眉目、未能吐出的那口濁氣,一顆已然坍縮的、難以再發亮的明星。
——那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青年人的眼睛。有一個瞬間,他甚至以為對方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像是恐怖谷效應作祟那樣,在此時此刻,萩原研二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是因為目視了這雙眼睛嗎?還是因為什麼?
萩原研二下意識地側開身去,想讓月光浸入那雙朦胧的眼睛。
……然而栗川日流卻已低下頭去,又把這個當成了分别的預兆;于是月光和他一起撲了個空,萩原研二隻能對着漫了一地的潔淨歎氣,最後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松田陣平的寝室。
……
非要說的話,這件事其實真是栗川日流賺了;而且,還是賺大發了。
無論萩原研二指出真兇時抛出的死亡連問最開始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藏在話語裡的小心思如果被人披露出去,留給他的大概也隻會是美名;但栗川日流不一樣,他慣于在教場裡扮演一個極其沒有存在感的角色,如果他的行為被衆人所知,那麼留給他的大概是質疑和冷遇——
為什麼等事情過去了才說出來?是想出風頭嗎?他又怎麼知道石野翔太偷藏了子彈,他們是不是共犯?
萩原研二替他保守了秘密,獲取的報酬卻隻是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東西。
栗川日流想不出來他會這麼做的理由,于是便隻能粗略地歸結為“萩原研二是個好人”。
然而萩原研二這邊,卻仍然有着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