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弄着自己略長的頭發，和自己的幼馴染分析着：

“說到底，我其實什麼都沒幹就白賺了對方一個人情呢。”

“——隻是指出他的用意，答應幫他保守秘密而已。某種方面還真是單純呢，和他表現出來的特質完全不符。”

“所以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循序漸進。”他用手比劃出一段長長的距離，又在松田陣平看清楚後縮回約莫着不到點五厘米，“現在的進度大概是這麼多吧。”

“這麼快？”

“不，多的那部分才是剩下的。用小陣平的話來說，小栗川就好像一枚生鏽的螺絲，超級難搞定的；研二醬擰了好久、才勉強旋入幾毫米的長度。”

“……”

——在短暫的停頓過後，松田陣平露出了“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啊。意思是，你忙活了一晚上、也隻撬開了對方的一部分外殼，連裡面的電路結構都還沒能露出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hagi。”

“——需要我借你瓶助焊劑嗎？”

他半開玩笑、半是真心地打趣道。

“哎呀，這麼信任我嘛？”

——畢竟，也隻有完全暴露了裡面的電路結構、準備焊接電路時，才能用得上松田陣平提供的“助焊劑”。

“那麼就拜托小陣平了；需要的時候，我會向你求助的哦。”

于是，萩原研二跟着他順理成章地笑道。

……

其實、按萩原研二的經驗來說，栗川日流并不算難搞的類型：普通人，性格較好，不内向，甚至他們還有天然的同期buff加成；但他就是覺得，要想和栗川日流打好關系，估計不會簡單。

——要知道，能讓萩原研二主動想要打好關系的、進而邁過名為“朋友”的臨界值的，這個世界上也沒幾個人啊。

其實在今天之前，栗川日流身上也沒有什麼太吸引萩原研二的地方：普通的面容（和小陣平這種池面臉相比？）、不上不下的個人成績、簡單的人際關系……非要說的話，小栗川很像是遊戲裡的路人npc标配：

平平無奇，像是他小時候在家裡的修車廠中見到的，被壘在庫房裡的、千篇一律而單調乏味的紙箱。

但就像是掀開貨箱後意外跳出來的黑貓，在察覺到對方行動的那一刻起，栗川日流的存在突然變得靈動而鮮活、也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好奇而想要接近。

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下去呢，小栗川。

無論從哪種層面而言。

……

如果讓栗川日流知道萩原研二在想點什麼，他大概又要忍不住歎氣了。

倒也不是他不想和這群人打好關系，隻是栗川日流的謝幕已成闆上釘釘的事實：明明知道自己就快死了，還要和别人交朋友——這不是給人家找不痛快呢嗎。

再者，根據經驗，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在栗川日流死後不久、其他人就會在記憶裡模糊這個人的存在：鬼冢班不過是少一個人罷了，又能有什麼區别？——況且再多出一個npc來補上人數的缺口，也不算什麼難事。

從這點往外延伸，還依稀可以探求到他不太好意思宣之于口的第三個理由：

他不想被其他人單方面遺忘（那确實不會是多好的體驗），所以，回避成了當下最好的手段。

畢竟清水琉生不是飛蛾，不會冒着焚身的危險去擁抱如昙花般轉瞬即逝的溫暖。

……但是。

如果隻是正常的交往，應該還是可以的吧；隻要不越過那條線，結局就會是皆大歡喜。

——溫暖切實存在于過他的掌心、卻不至于灼人，而片刻的相交也不會讓對方為他悲恸，故事隻會在朦胧的迷茫中落下圓滿的帷幕。

……

不過，現在總歸不是仔細想這些東西的時機。

——因為今夜的清水琉生也相當忙碌：他正按照慣例、趁着栗川日流“睡着”的間隙，飄出來完成業績；說到底，所謂“死亡前搖”也不是嚴格卡死的，才給了清水琉生可乘之機。

他的目光掠過棕茶色的實木書桌，又掃過屋内的陳設，連上方才匆匆從腦内摘取的信息，基本推斷出了這處公寓主人的情況：

國本和己，今年34歲。單身男性，在東京住得起高級公寓，說明他的收入相當可觀；陳設擺列整齊而富有條理、但分類似乎有一點過分細緻，是思維嚴密而微小謹慎的類型；按桌上擺放的物件來看，應當是一位電子工程師。

隻是也許最近工作不順，外加壓力過大、年齡又卡在失業邊緣，讓國本先生有了輕生的念頭——電腦旁正放着一個小藥瓶，如果他沒認錯，裡面裝着的應該是氰.化.物（嗯…畢竟是這裡最常見的毒藥）。

——吃上5mg就夠這位先生原地升天了。

不過、此刻距離國本先生的死亡大概還有一段時間。

為了以防萬一，清水琉生選擇先保留意見，仔細查看一下桌上的擺設。

——先從桌子上體積最大、也最顯眼的電腦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