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卡車的引擎聲在耳邊隆隆作響。

——俗話說得好，在視覺失去效用的時候，聽力就會變得格外靈敏。

現在看來，這句話不僅适用于人類、對鬼也是一樣；甚至因為他是鬼、聽力增強的效果相較人類還要更勝一籌。

耳邊震蕩着的不僅有似乎永無止盡的引擎聲，還有布料與什麼東西（興許是被捆起來的四肢）的摩擦聲、滾珠（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在地面上滑動的聲響，以及自遠處傳來的、隐隐約約的交談聲——顯然過厚的廂壁之間還夾了什麼隔音材料，于是栗川日流能夠聽到的隻有斷斷續續的語詞。

“……不重要……boss……叛徒……”

“這種……唯心……”

男人和女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糾纏作一團雜糅的線。

對不起，恕他第一時間以為前者表示這兩個人的boss是叛徒、而後者反駁他這種說服太過唯心。話說回來，盡管隻有幾個字、但此刻聽力異常靈敏的栗川日流能夠分辨出來，剛開始說話的男人似乎并不是羅傑。

趁搬運自己的間隙，他們換人了？還是說原本用了變聲器一類的東西作僞裝，現在透露出來的才更接近他原本的聲音？

不過現在探讨那個也無濟于事。

栗川日流在黑暗中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有些受阻的血液重新流通起來、不至于因為局部肢體長時間缺血導緻行動困難；通俗點說，就是他還不想因為腿軟在那兩人面前第二次行個大禮。

在窸窣的黑暗中，栗川日流開始分析起眼下的局勢。毋庸置疑，自己目前正處于被綁架的狀态；問題是他不太清楚自己要被帶去哪裡，但按已經行駛的裡程來看、抵達目的地大概還得一段時間。

于是他很快得出結論：在此期間他稍微眯上一會也無傷大雅，那總比漫無目的的發呆強——反正在那兩個人眼裡他現在也處于昏迷狀态。

也許有人要借機反駁：那麼清水琉生又是為什麼要留在這裡？他就不能飄出去逍遙片刻？

誠然，這種時候飄出去看看是個不錯的選擇，但車廂裡充斥着的、若有若無的窺探視線阻攔了這個美好的設想，讓他隻能縮在角落裡當一隻溫順的鹌鹑。

話又說回來，綁架他這種人真的有什麼好處嗎？栗川日流真心覺得比起試圖安撫一下關系塑料的合作夥伴、公安可能會直接要求撕票。

但話畢竟不能說太死，很難評價這兩個人對他的綁架是否隻是為了消除不可控因素而順帶實施的舉動——畢竟羅傑的說法可是我“隻需要在場就夠了”。

十餘分鐘前的景象再度浮現至眼前。

……

“——沒什麼，想讓你替我們向公安的家夥們帶句話罷了。”

持槍對準栗川日流的女人如是說道。

栗川日流：……

栗川日流：啊？

他反應了足足一秒來讓自己确信他沒有聽錯：這也太看得起他了。這兩個人總不會以為自己是什麼零組的特工吧…哪有像自己這麼菜的特工，他都怕公安指控他敗壞他們形象。

而在驚愕之餘，栗川日流向右迅速瞥去一眼——好吧，他現在所在的位置離門口還有大約三米的距離，按自己現在的反應速度、夠他被打成篩子好幾遍了。

算了，不報什麼能硬闖出去的希望了。

于是、他隻好有些無奈地扯扯嘴角：“那我想你們倒有點太高估我了，很顯然，我覺得自己可沒辦法達到你們的預期。我還沒那麼大權力決定調查方向一類的東西，公安也不會聽我這麼個毛頭小子的話。”

——雖然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說出這些略顯欠揍的話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栗川日流又畢竟不是個熱衷于打臉充胖子的人：

是的，在已有信息的基礎上作出大膽假設，那叫合理利用情報；但試圖用鵝卵石填充馬裡亞納海溝顯然不屬于這一範疇，我們一般管這種行為叫不自量力與癡心妄想。

很顯然，栗川日流和清水琉生都屬于慣于運用前者、而抗拒後者的類型。

更别提這話分明是讓他在“給烏鴉送人頭”和“給公安送人頭”之間死亡二選一。

栗川日流真誠地希望對方改換一個他更易于實現的目标、至少對他放低點期待——其實不改也行，不要讓他今天實施就好了——卻聽羅傑開口道：“——那沒關系，先生。您要知道，有些時候個人意志并不顯得那麼重要…事實上，在我們的計劃中，您隻需要在場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