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房子寂靜無聲,窗簾掩着,江聿走近主卧房門,想開門的手停在半空,最後還是回到沙發上坐下,等夏榆音醒來。
沒察覺到異樣的夏榆音睡到鬧鐘準時響起,門外的人聽到鬧鈴聲,再往後掐了五分鐘,果然聽到洗漱的動靜。
緊接着門把手轉動。
“!”
幹淨的橘子味道瞬間充斥周遭空間,用力過猛的擁抱讓他呼吸困難。
“你……你怎麼進來的?”
“有什麼事嗎?”
沒有回應,夏榆音開始猜。
“我配了你家的鑰匙,”江聿開口,“沒事,想你了。”
夏榆音最近一直覺得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但現在某人偷配鑰匙擅闖民宅,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好奇怪的關系,好詭異的狀态。
他心裡不上不下的,從再見到現在不過兩個月多一點點,但是相處模式幾乎完全回到了分手之前的樣子。而對他們來說,這樣的狀态,說是朋友太過于親密,說是愛人名義上不算,說是合作夥伴那更恐怖了。
夏榆音還沒斟酌好用詞,江聿便搶先開口:“你問吧。”
“問什麼?”
江聿看着他迷茫的神色,“問什麼都行。”
他把他能想到的、夏榆音可能會問的問題全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你昨晚睡得好嗎?”
曾經有人問江聿,為什麼會喜歡這麼寡淡的人,而且那個人好像也沒有為他做什麼。
“他會很認真地聽我說話。”他說。
“聽你說話的人很多啊,你的下屬你的商業夥伴,不聽你說話嗎?”
他搖搖頭。不會有人像夏榆音那樣聽他說話,以前沒有,以後也僅此一個。
就好像現在,隻要他想,同一個問題他可以拿去問很多别的人,但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回問他“你昨晚睡得好嗎”。
他往前走近一步,“不太好。”
“那、那你回去重睡,我上班去。”夏榆音腳底抹上油,飛快地溜回卧室。
卧室裡的窗簾合攏着,床鋪還沒來得及收拾,夏榆音站在陰影裡,雙手反撐在書桌上,斜斜地看着衣櫃挑衣服,臉色恢複如常,看起來有些冷淡。
江聿追着他站到門口,晦暗光影中他看不清房間裡的人的神色,隻能看見手臂上微微凸起的血管,淡青色的,他極力想要辨認那人的心情,卻怎麼也做不到。
又一陣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當相似的畫面與腦海中那一幅重疊之時,無論他再怎麼不願意回憶,行李箱滾動的聲音也還是在耳邊響起了。
——
接到夏榆音電話的時候,江聿正準備開車去超市,聽筒裡的聲音異常冷靜,還帶着商量的語氣,讓他回家一趟。
夏榆音把一台手機和一個文件夾擺到桌子上,旁邊還有一台亮着的電腦,上面是兩張數據模型圖,别無二緻,靜靜地等着江聿打開門。
電腦系統的訪問日志、雲平台的登入記錄、文件的最後訪問者和訪問者的操作痕迹,以及外接設備的使用記錄……每一樣證據都把夏榆音打得頭昏眼花,他甚至不知道先看哪一個。
所以他選擇都不看,他想先要一個解釋。
滿心期待,換來的是對方沉默的點頭。
他不甘心地又說了一遍:“不是你做的。”
“是我。”
“為什麼。”從打電話到求證,他都冷靜無比,連這句話都無力到失去了起伏。
江聿看着那些“證據”,努力穩住聲線,“因為我需要權威單位的背書,你知道的,江明義巴不得我死。”
夏榆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到一絲說謊的痕迹,等他繼續往下說,可是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也沒開口。再怎麼努力撬開他的嘴,也終究是徒勞,夏榆音明白這個事實後,眼底的失望和心痛滿到溢出來,把在場的人全都淹死了。
“那你知道嗎,為了這些數據我忙了快三個月。”
他把文件夾裡僞造的個人信息和授權書、研究所的知情信等等全部抖落在地,從抽屜裡抽出幾張新的,利落地簽上名字扔給江聿,“你不用花這麼多心思做假的,我給你簽真的。”
江聿站在他對面,聽他說狠話,語氣冷漠,字像是從喉管裡硬擠出來的,每個音節都生澀僵硬。飛來的紙張狠狠撞上胸口,又飄落在地,江聿沒有撿,也不敢再上前。
光線昏暗,屋裡沒開燈,夏榆音靜靜地坐在餐桌旁,半低着頭一動不動,眼眶通紅而濕潤,嘴唇輕輕抿起來,不願意再說話。江聿第一次見到夏榆音生氣到失神的樣子,全是因為自己的懦弱不言,因為自己的躊躇不前,讓他一直以來都這麼辛苦,這麼難過。
他既不想和眼前的人分開,也不想他再這樣難過,隻可惜,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最後,他走到夏榆音面前,輕柔地捧起他的臉,擦去眼角未幹的淚水,而後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