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到了,你想幹嘛?”紀相宜的聲音響徹辦公室,她極有先見之明,得到批準後自費裝上了隔音棉。
崔寅一手護着相機,急匆匆地從高鐵站擠出來,“約老夏出來聚聚?咱仨好久沒碰頭了。”
“紀總,溫特助找您。”門外一個輕柔女聲響起。
“行那你約吧,我上班呢,挂了,”紀相宜擡頭看見溫迎,心下了然,“他又想幹嘛?”
“他問你能不能搞到夏老師接下來一個月的日程表。”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無語地笑了——這兩個神經病,日常是呆在一起的,情報是要問僚機的,誰都搞不懂他倆到底想幹嘛。
紀相宜無奈捂住臉,“你跟他說,日程表我可以問,但不保證有。另外,我送上去的文件讓他趕緊簽下來還我,别耽誤我新項目。”
“知道了,紀大總監,”崔寅随便套了件衛衣,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上,“下班時間能别聊工作麼?”
“我吐槽客戶也叫聊工作啊?”紀相宜邊說邊往門口看,直到一件灰色大衣出現在視線裡,她努力揮手,“哎哎夏榆音這邊!”
“終于回來了大忙人。”夏榆音攏好衣服坐下,點了杯喝的。
“最近忙什麼呢?”
“明天體檢,還有天殺的跨國合作,月底還要出差。”
夏榆音很少說情緒激烈的詞,另外兩個人聽到“天殺的”笑得酒都要噴出來,能聽出來他對此十分不爽,并且已經被狠狠折磨了好幾輪,整個人散發着被工作暴打過的氣質。
“那你、情感上——”紀相宜轉了轉眼珠子,比劃着手勢,“有什麼進展沒有?”
能有什麼進展,能找誰進展去,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夏榆音就來氣,他後來找江聿要鑰匙,對面順從得很,他多了個心眼問他“你不會還有吧”,對面竟然又順從地點頭,問他配了多少他說不知道,那就是連自己也數不清的程度。
收這一把也無濟于事,氣得夏榆音把鑰匙扔了回去,對面樂颠颠地接過放好,又樂颠颠地把夏榆音送回家。
“沒有進展。”他冷靜道。
“那你原諒他沒啊?”崔寅大剌剌地問,“老仇人見面,不信你們沒掐過架。”
夏榆音一愣,在那些生活在濃綠樹影下的日子裡,他反反複複質問自己是不是讓江聿誤會了什麼,才這麼輕飄飄地被分手,一句解釋也沒有。扪心自問,他已經盡己所能維護這段關系,他始終不明白,又或者不想太明白。
糊塗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至于原諒……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原諒,當年的事已經差不多能證實沒有江聿的參與,但他依然對那句“分手”耿耿于懷,如此輕易地說出口,那麼理性,那麼冷靜,好像他們隻是交往不久的普通朋友,而不是曾經親密無間的愛人。
說他記仇他也認了,說他心眼小他也認了,快三十年的人生裡就主動過那麼一次的坦白,結局稀碎。
所以與其說原諒,不如說釋然,就算忘不了那句話,也不願再追究了,他其實能感受到江聿是有真感情的,隻不過因為兩人的表達機制不一樣,才産生了這麼多誤會。夏榆音一直有意洞察人心,卻偏偏沒看清最親近的人。
“百分之八十吧。”他歎一口氣,下了個結論。
聞言,崔寅和紀相宜同時看向低頭盯酒杯的夏榆音,而後對視一眼,達成共識一般也下了個結論——
其實他超愛。
“不過他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也是個人才。”崔寅對金主表示肯定。
“轉學跳級保送,早早就大學畢業創業經商一條龍,”夏榆音抿了一口酒,“早熟。”
“要不說你倆狼狽為奸,不是同類不聚頭啊——”紀相宜搖搖頭,結束了這個話題。
夏榆音嚴格遵守體檢單子上的注意事項,酒隻喝了小半杯,權當催眠,回去洗漱完倒頭就睡。
他睡得暈暈乎乎,半夢半醒間摸到床頭的史努比,柔軟溫暖,他一把扯住狗腳拖到懷裡,緊緊抱着再次睡去,臉埋進狗毛裡,第二天醒來時臉頰悶出酡紅。
“起床了——起床了——”
“啧……”
“起床了——起床了——”
夏榆音一把按掉沙啞的唐老鴨鬧鈴,坐在床上發懵,看了一眼表,“10點開始體檢,過去要一個小時十五分鐘,那我最晚八點半就要出門,現在七點半,來得及。”
信誓旦旦說來得及的夏榆音差點遲到——他到醫院大門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同事和某個無關人士面面相觑,這群人又同時朝他看過來,同時喊他。
“……”什麼情況。
他第二次說這句話:“誰能告訴我,他為什麼也在這?”
“我也來體檢,”江聿步子一邁,站到夏榆音身邊,“不可以嗎?”
“……行。”夏榆音面無表情,拉起同事就走,火速簽到完去排隊,沒再理他。
無關人士兩手空空,站在隊伍旁邊,認真地盯着夏榆音跟同事聊天,棕黑色的瞳孔剛好宿在陰影處,看不出情緒,隻在夏榆音偶爾看過去的時候閃閃發亮。
實在被盯得受不了,夏榆音轉身問他:“你不是來體檢嗎,怎麼不去。”
“人多,等會兒再去。”
“下一位——夏、榆音,”醫生戴着擴音器,念名字念得夏榆音有些尴尬,“身高181,bmi20.6還算正常,做完空腹項目再去做常規啊。”
他走出房間,後面的同事震撼地看着夏榆音走出來就順手把體檢單遞給江聿,從他手裡拿走外套,而後者無比自然地跟着夏榆音上了二樓,邊走邊看手裡的單子。
“喝水嗎?”
“檢完再喝。”
不管怎麼看,江聿都不像是來檢查的,排隊的時候他就站在隊伍旁邊,安靜得很。排隊的人群正好無聊,倒是很樂意看一場不擾民的戲。
估計連夏工自己都沒發現,他倆一碰頭,就自動且自然地粘起來,磁鐵一樣。當時知道他倆龃龉的人不算少,此刻全都摸不着頭腦,滿臉迷茫地看那倆人前後腳上了電梯。
夏榆音一路做檢查,江聿就一路給他拿解下來的衣物手表,再接過檢查單細細看一遍。
“差不多了,把表交完吃飯去?”夏榆音把衣服裹好,喝了兩口水。
江聿還沒來得及回答,夏榆音的同事匆匆走來,“夏工,剛剛是你給小彭拿的杯子嗎?”
夏榆音和江聿對視一眼,“他做心電圖就替他拿一下,怎麼了?”
“他杯子摔凹了,宋存說是你……”同事支支吾吾,“小彭有點不高興。”
江聿聽完全程,幽幽開口:“那去案發現場看看。”
樓下已經鬧過一通了,小彭說杯子是女朋友送的,摔壞了他心疼,宋存看熱鬧不嫌事大,隻說叫夏工來問問,不行就賠個新的。
“夏工你來了,”宋存搶先開口,引得衆人側目,“這杯子剛才是放這兒的吧,你拿過之後它就這樣了。”說完指了指已經凹下去一大半的杯子。
夏榆音判斷完狀況,“你看見這杯子是我摔的?”
“看不看見不重要吧,在你之前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