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重要?你既沒看見也找不出看見的人,憑什麼說就是我,這裡人來人往的,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碰倒了給别人扣鍋呢?”他拿起杯子轉了一圈,凹處有一道明顯的刻線,不像是自然掉落,像是故意往牆角砸的。
“而且,誰說最後拿這水杯的人是我,”他眼睛一擡,“不是還有你嗎?是你先撿到它然後開始嚷嚷的吧。”
江聿站在夏榆音旁邊,親自感受他同事們說的“夏工嘴皮子可利索”,手上掏出手機對着水杯拍照識圖。
搜到了,他把手機一轉,“是這個嗎?”
“忘記說了,這水杯剛剛是我拿的,從來沒經過夏榆音的手。”
“我還不至于為了弄壞一個杯子就跑來這裡。”
周圍的人就這樣看他們倆左腳踩右腳似的互相配合,把宋存說得啞口無言,隻有幹瞪眼的份,而受害者小彭也轉而質問起了他。
江聿把手機頁面給夏榆音看了,眼神示意他繼續,自己則往後退一步接電話去了。
“走廊地方小,也有可能是無意間撞倒了,相信你也不是故意弄壞的,”夏榆音一臉真誠,“這杯子不便宜,我也答應過會拿好它但是沒做到,要不咱倆一人一半賠給小彭?”
“又不是我弄壞的憑什麼賠?”
“那這個是什麼?”夏榆音點開江聿給他發來的視頻,視頻裡宋存順走了那個可憐的杯子,往牆上狠狠砸了幾下,直到底部完全變形。
場面瞬間精彩起來,夏榆音沒再理會,轉身拉着江聿就走,任由背後亂成一鍋粥。
“你什麼時候拍的?”夏榆音問。
“你在裡面檢查,我在外面無聊,剛好看見。”
“哎,給過臉了他不要,偏偏要把窗戶紙捅破——”夏榆音長舒一口氣,突發奇想,“去看中醫嗎?”
不管認識多久,江聿還是會偶爾被他那跳躍的想法搞懵,比如中醫和杯子的關系。但是想想對方是夏榆音,所以也不算奇怪。
江聿看了看表,“你從早上開始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吃過午飯再去?”
“我不餓,去了再吃吧。有些病吧,機器檢不出來的——”
中醫院規模很大,剛進門,濃郁的藥香就撲鼻而來,夏榆音看着牆上展出的藥材,給江聿指着某個說“我家會拿這個來煲湯”。
他挑了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醫生,等着叫号——他給江聿也挂了一個,說是“來都來了”。
“我記得,你媽媽有在自學中醫?”
“嗯,已經頗有種‘走火入魔’的架勢了,”夏榆音回道,“時間一長我也學了點皮毛——到我們了。”
老中醫沉默地搭脈,沉默地舌診,沉默地看手,診室死一般寂靜,醫生不出聲,兩個人也不出聲。
“小夥子诶——”老中醫突然說話。
“诶。”夏榆音吓一小跳。
“你脈象促快,左寸心脈有偏沉的團聚,肝郁氣結,你老愛想事兒,思慮過多,”醫生說話慢慢的,“而且最近工作壓力大吧,還碰上點感情問題了,是不?”
“……”現在他隻想挖個洞鑽進去。
“心包郁結呢容易出現血瘀血脂,看舌頭還沒什麼問題,但是一直這樣的話不知道哪天就有,是吧?诶~”
“而且你脾胃不太好,有點虛弱,是不是不愛吃早飯,”醫生一邊寫藥方一邊說,“早飯還是要吃的,平時做飯的話可以放點茯苓芡實,食補一下。”
隻有醫生在說話,夏榆音尴尬地聽訓,身體僵硬不知道往哪動,江聿坐在後面拎起耳朵聽醫生講話,拿出手機瘋狂打字。
“那……我還要幹點什麼嗎?”夏榆音見縫插針道。
“要放寬心,别多想别内耗,很費氣血的,心情不好及時疏解,按時吃三餐。給你開了點補氣補脾胃的藥,平時也可以自己買着炖,主要還是自己調節好心态——”
“你們年輕人啊,壓力大,平時多活動多溝通,保持心情愉悅,”醫生做好登記,遞過藥單子,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夏榆音的肩膀,“記住了沒。”
夏榆音這邊還沒答話,身後那位擲地有聲。
“記住了。”
“?”夏榆音轉回頭看了他一眼。
醫生按了叫号機,江聿直接上前,“我是。”
不愧是老中醫,隻要一眼,“噢你倆是一夥兒的。”
“……”
又是一陣窒息般的沉默,兩個人大氣不敢出,怕脈象有問題。
“你……”醫生搭着江聿的脈,還是剛才的語調,“工作壓力應該比他還大。”
夏榆音現在聽不得中醫說話,但又忍不住聽。
“但是你脈象很有力,氣血充盈,還是很健康的——看看舌頭。”
“嘴硬,愛憋事兒。”
不愧是老中醫,一針見血。
夏榆音站在江聿右後方,低頭抿着嘴,吸了吸鼻子。江聿沉默半天,也不敢回頭,最後認命般開口道:“你想笑就笑吧。”
“噗——”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夏榆音也懶得再憋,輕輕吐氣小聲笑起來。
“你呢,脈象摸上去很健康,但是也要注意休息,勞逸結合,有事業心是好事,但是身外之物哪裡賺得完呢?”醫生也拍拍江聿的肩。
“還有,你平時應該是會喝酒的,就算酒量好也要少喝,喝多了傷肝傷脾傷胃,知道了歐——”
兩人一人一份藥方,乖乖去付錢拿藥,各懷心事,一下就把醫囑抛到九霄雲外。
離開之前夏榆音留了個心眼,特地折回去,悄悄問了一嘴醫生江聿的酒量。
“他酒量好?”
“摸出來他這個體質酒量很不錯的,但是也要少喝,傷身的事少做最好不做,”醫生關懷備至,最後囑咐再來一句,“别多心少思慮。”
“好的醫生。”
江聿酒量好嗎?
他走出去,站在門口等着的人正一臉無辜地看着自己。
算了,别多心少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