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夏榆音頗為無奈,他想打個哈哈糊過去,奈何紀相宜根本不吃這套。
“别轉移話題,快說,你還打算複合嗎?”紀相宜實在無比好奇他的感情問題,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明明有感情但死活不在一起的兩個人,這超出了她一貫的觀念。
不出所料,她聽見夏榆音說“随緣”。
“到現在了還随緣啊?那可能我們在兩個世界吧,我們那兒不把臨門一腳叫随緣。”
她更想不通了。
夏榆音還坐在石凳子上,夜更深了,他看着眼前的石徑小路,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他能在一個正式的時間地點再問一次,我願意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但如果沒有,那就算了。”
最後他補了一句:“随緣。”
紀相宜聽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憋着問:“儀式感?”
“不是。”
又不說話了。
紀相宜問不下去了,她口若懸河講了兩個小時,他半個小時擠出來不到十句話。
“不管你了!成不成都告訴我一聲啊!”
“好。”
“好什麼好啊!我不管,你去上海之前咱倆必須再聚一次。”溫迎略怨憤地和紀相宜通電話,對方晚了兩天告訴她出發日期,她便耍了個小性子,說有本事就到上海了再告訴自己,十年之後再見,對方竟然回了個“好”。豈有此理。
“溫特助,這有給老闆的東西,你順便帶上去吧。”前台拎過來一個又大又沉的袋子,裡面還分了好幾個小的,晃起來都是袋子的摩擦聲。
“進。”
“老闆,給你的,”溫迎把手裡的東西盡力提溜起來,“看起來是吃的,我放哪兒?”
江聿轉頭看了一眼,是熟悉的保溫袋,他眼神一軟,“給我吧。”
是夏榆音之前說過的,水果臘味和海産,裝了滿滿一袋子,還貼心地放了個條子,寫着不同食物的儲存時間和方式。
“有不明白的再問我。”
兩天之後,夏榆音後悔不疊,早知道不寫那最後一句話了。
他站在江聿家的廚房裡,手機屏幕還亮着,上面是簡短的文字,和吓人的内容。
“海參泡好第一遍了,後面的工序要一起嗎?”
白天他接到江聿發來的邀請,下意識是想拒絕的,但是自己吃人嘴短,而且那東西是自己拿過去的,總不能隻禍害對方,因此怎麼都說不出一個“不”字。
“手套。”
江聿把海參端出來,拿出手套,又搬來兩張椅子。
夏榆音看着江聿給他的手套,笑出聲來:“你這個手套跟我做實驗的一模一樣。”
江聿看了一眼已經戴上手套的夏榆音的手,接道:“解剖海參也算做實驗吧。”
比起摳海參的苦,夏榆音甯願吃做實驗的苦,像橡膠一樣的海參掰都掰不開,還得硬着頭皮将内部扣除清洗幹淨。
五十根海參,洗了兩個小時。最後十根的時候夏榆音終于忍不住了,按着發熱發紅還鈍痛的手指,咬牙切齒道:“下次我媽再寄這個給我我就不要了。”
江聿把清理好的海參冷水煮沸,拿出藥油沾了一根遞給夏榆音,“你有沒有發現海參和豬肚的相同點。”
夏榆音捏着棉簽,疑惑地擡頭看他,想了一會,道:“費時費力費水。”
說完兩個人笑着長歎一聲,倒在沙發上,萬籁俱寂,隻有廚房裡水沸的聲音不停,讓人聽了昏昏欲睡。
“我今天,收到了法務部發過來的證據鍊,”江聿往夏榆音後腰塞了一個抱枕,“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吧。”
夏榆音接過平闆,聽江聿說這是陰陽合同,這是竊密的數據鍊……在他看來就是滿眼的英文代碼。江聿聲音酥麻,在耳邊震,混着沸水聲。夏榆音腦子轉不動了,身體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快要往旁邊倒去。
“現在證據基本收集完了,就差一個上訴時間。”
“嗯。”
“我打算先把這些給江明義看一眼,讓他徹底安心。”
“嗯。”
江聿說了好幾句,發現夏榆音都隻會回一個“嗯”。他手撐着頭,看着早已閉上了雙眼的夏榆音。
他壞心漸起。
“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隻會這一句?”
“嗯。”
聲音越來越小,江聿知道,這個時候的夏榆音已經是純靠肌肉反應來回答問題了。
“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嗯。”
知道是趁人之危,但江聿不在乎,哪怕是意識朦胧中一個“嗯”,就足夠他高興好久好久。
其實他還有一個問題,但看着已經陷入熟睡的夏榆音,他無論如何不能在這種時候,輕率地問出來。
他把夏榆音抱進主卧,自己則坐在床邊,無聲地觀察。
他又把半張臉悶進被子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把自己環起來。
側身的時候他會把腿微微屈起,再把臉埋得更深,頭發在柔軟的枕頭蹭得有些亂。
眼皮會偶爾翕動,應該是做了夢,如果是噩夢,他會皺起眉頭。但是現在沒有,看來應該是很普通的夢。
江聿的眼睛慢慢往下掃,其實看不見,但心可以描摹出形狀,從眼睛,到脖頸,到肩,腰窩,雙腿……
“這樣睡容易落枕。”他輕輕歎息,将睡着的人擺弄到舒服的姿勢。
“嗯……”
一聲悶哼,伴随皺起的眉頭,人卻沒有醒來。
江聿伸出手,想揉開他眉心,結果無功而返,眼眉依舊團起。
夏榆音做了噩夢。
猝然驚醒,但睜不開眼睛,開不了口,身體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