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燈還亮着，腳步聲響一會停一會，但依然不斷逼近中。夏榆音打開手機錄像，調整到合适的角度，屏幕向下，恢複閉眼休憩的狀态，等着那兩人開門。

門開了——他聽到來人吸氣的聲音。看來自己掏錢給窗簾加了層遮光布是非常明智的。

進來的是平底鞋，高跟鞋等在門外。平底鞋看到正在睡覺的夏榆音，并沒有立刻退出，反而大膽地伸出手在夏榆音眼前晃了晃，确認是真睡着之後開始繞着椅子觀察桌子上的東西。

夏榆音感受到耳邊一陣微風劃過，應該是平底鞋的手部動作帶出來的氣流，貼得很近，劃完左邊劃右邊。

桌子上的紙張開始翻動，翻頁的人動作小心，甚至不敢将它壓平，隻讓紙張自然地拱起來，看完之後再恢複原狀。

做完這一切，平底鞋又在夏榆音眼前揮了揮。

夏榆音眼前光暗閃動，等到聽見門合上的聲音時才緩緩睜開眼睛。

手機已經開始發燙，燙得手心都出汗。夏榆音握了握拳，等熱意下去，翻過手機，拉回視頻開頭。看清視頻畫面之後，他挑了挑眉——并不在意料之外。

畫面裡，赫然是宋存的臉，和門口暗處的黑色高跟鞋。

他備份好視頻，換到微信，點開其中一個人的聊天框簡短地輸入信息，發送。

電腦并沒有被動手腳，論文也待在原位，除了手機裡的視頻，沒有任何痕迹能表明剛剛有兩個人來過這裡。

夏榆音關掉電腦，收整資料，站起來長長歎了一口氣，拎起包走出辦公室。

晝夜溫差大，夜幕降臨時陰風陣陣，吹得夏榆音渾身一哆嗦，鼻子酸酸的，差點感冒。

“老師，文章和圖都發您郵箱了，晝間蒸騰和物理性狀熱效應在不同物種及植被間的變化趨勢有兩張，一張是絕對值的，一張是對冠氣溫差貢獻率的。”

老高端着茶杯，半張臉都埋在杯子裡，掀起眼皮看電腦，“看到了。”

夏榆音站在他桌子前等了半天，終于聽到一聲喟歎:“唉——”

吊着的心還是摔了，夏榆音往前探了談身子，試圖找出一點異常。還沒看到屏幕，就聽到老高繼續道:“做得不錯——”

摔碎的心又自己拼好了。

老高收起目光，看向夏榆音，“你緊張什麼嘛？你的能力一向有保證的——”

有這句話夏榆音就放心了，他從身後掏出一張卷吧起來的紙，腆着臉雙手奉到自己老師面前，“老師，那……能給我批個假嗎？”

老高擡擡眼鏡，皺起臉，看着“請假理由”那一欄裡的兩個字，“請假幹嘛？”

“休息休息，而且我去年的公休還沒休呢。”

“那你的理由也不能隻寫旅遊兩個字吧，多寫點場面話才好批。”薄薄一張紙，指頭敲打在紙面上發出笃笃聲。

夏榆音手一撈，從老師桌上撈起一支筆，把請假條轉過來就開始寫。

老高看着他筆走龍蛇，調侃道:“這麼着急？”

夏榆音頭也不擡，把兩個字硬生生加到三行，“急，您簽完還得拿給主任簽，等會主任下班了又得等明天——這樣行嗎？”

老高搶回珍貴的筆，龍飛鳳舞簽上名字，“行，怎麼不行，”簽完了把紙筆一拍，“拿去吧。”

“謝謝老師！”

老高看着步伐輕快的自己的愛徒，滿面春風，加班做實驗趕論文的疲憊一掃而光，繼續端起茶杯，笑着搖搖頭，抿了一口茶。

“樂成這樣……年輕人……”

春季進入尾聲。

機場，廣播，旅客，兩個行李箱。

夏榆音和江聿在安檢前最後檢查了一遍行李，夏榆音手上拿着物品清單一樣樣回想，拿了的就勾掉，新添的和忘記拿的就再買。最後他把篩選出的清單往江聿手裡一塞，“記得提醒我買東西。”

“哆啦A夢。”

“什麼？”夏榆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江聿擁着拐進了VIP通道。

安檢完，他繼續反應，反應過來後伸出手揪着江聿的手臂，佯怒道:“多帶點以防萬一，萬一要用呢？”

江聿笑着看他，接過他的行李箱，順勢往他身邊湊得更近。

手臂正被人輕輕摩挲。

“你這衣服料子挺好，什麼牌子的？”

江聿剛結束工作，就直接來了機場，身上還是上午開會時穿的黑灰色西裝，站在夏榆音身邊仿佛兩個世界的人。

見夏榆音詢問得如此認真，似乎真的很想知道他衣服的牌子，于是老實地回答:“Kinton。”

對方想了想，道:“不認識。”

不認識也沒關系，夏榆音很快就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專心地在位置上睡覺。

趕項目，趕項目，一天隻睡四個小時。身心徹底放松下來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很快沉沉入了夢鄉。

江聿看他漸漸合上眼皮，呼吸勻長，便收住了聊天的話題，從随身的包裡抽出一條折疊毯子，攤開，蓋在他身上。

“辛苦了。”江聿俯身在他耳邊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