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偏偏說的就是他不敢猜的那一種。“我給他研究項目,他需要我愛他。”
“真的愛嗎?”
沒有主語,沒有賓語,或許是問他,或許是問她。
“真的假的,又有什麼所謂。我需要内部人員幫我拿數據,他需要研究項目和愛撫,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卡内蒂拿起桌子上的照片,撫摸上面的人臉,“你就問我這個沒意思的問題嗎?”
“你盜竊、傳輸數據的方法一查就知道了,那沒什麼好問的。我更好奇你們的想法。”夏榆音拿過她手裡的相框,辨認她年輕時的樣子,繼續問:“那你呢?”
卡内蒂塗着粉色的指甲油,手指相框上的中年男女,笑眯眯地看着夏榆音,“這是我的爸爸,用你們的話說,老紳士,明白吧?這是我媽媽,和我爸爸一起經商,賺了數不清的錢。”
“我已經說累了,任何關系都是利益關系,沒有例外。”
雖然知道人和人的三觀天差地别,但切切實實對沖的時候,夏榆音還是會忍不住皺起眉頭,心狠狠一跳。
宋存即使知道自己是為這樣一個無情的人辦事,也心甘情願嗎?他竟然能心甘情願。
夏榆音看着眼前笑得張揚的女人,和相框裡一模一樣,完全不是坐在會議室裡戴着眼鏡、一身職業套裝、臉色鐵青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剪掉了蓄了多年的長發。
他知道卡内蒂并不負責具體的實驗項目,她更像經理人或者主任,操控整個團隊為她的商業帝國服務。甚至能串通她母國的官方研究隊,為她遮掩視線提供庇護。
而要做到這些,隻靠利益根本不可能。
“我看過你的履曆,拿的頂尖大學的經濟學博士學位,本科期間還兼修社會學和哲學,非常優秀。所以你其實是研究過人心這個東西的,對吧?”
“一個能想到要去研究人心的人,怎麼會沒有心呢?”
卡内蒂忽略了他的話,仍如癡如醉地看手裡的照片。她大概是太懷念那段最意氣風發的時光。
但夏榆音不會放任她沉浸于此。
硬币尚且有兩面。他想要窺探眼前這枚硬币的另一面。
“公安的消息,宋存因犯間諜罪、非法提供國家秘密罪被依法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夏榆音将判決結果朗聲說出,後壓低聲音,用隻有卡内蒂能聽見的音量說,“他什麼都說了,就是沒暴露你。”
聽判決結果時,她仍保持鎮靜,但到最後,她一直捏着的相框突然掉了下來。眼睫微顫,扇動空中飄舞的浮沉,嘴角扯成一條線,似乎要笑,卻大腦僵硬。
“他還真的什麼都沒說啊……這麼聽我的話。”她從手邊的抽屜裡拿出另一個相框,黑色的,上面是兩個人的合照。看見那張合照的下一刻她的表情柔和了許多,“行刑之前,我還能見到他嗎?或許出于禮貌,我該說聲謝謝。”
“不能了。”
她放下所有東西站起來,雙手舉起,朝門外走去。發帶在她身後繼續旋轉,黑白色的,好像遺照。
經過夏榆音身邊時,她輕輕地說了一句:“那太遺憾了,早知道那天我應該開門的。”
“門外等着我的是什麼呢?”事到如今掙紮已經成了最沒用的東西,她能做的唯有平靜地走向結局。
“監禁,然後驅逐出境。”
“是嗎?不用死嗎。”
夏榆音沒辦法回答她,能回答她的隻有法律。
身後手铐的咔嗒聲尖銳響起,在房間裡久久回蕩。
卡内蒂被帶走之前,回頭迎着陽光對夏榆音說:“如果來得及,麻煩你把這張照片交給他。”
地毯上沉悶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直到消失不聞。
夏榆音拿起那個兩人合照的相框,照片上的兩個人都笑得燦爛。手指不知道扣到了什麼開關,照片從相框中掉出來,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張疊起來的紙。
他展開那張紙,眼神一凝。
那是打印出來的、宋存的判決書。
她早就知道了。
多可惜,那個相框,送不到他手裡了。不過還好,他手裡有春花。
江聿看着那張照片,沉默良久,之後他問夏榆音:“你覺得她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夏榆音把宣判結果折好,重新封入照片,側頭看車窗外的樹影。
“你沒有問任何一個有關數據盜竊的問題,不過想想,倒也是你的風格。”
“我是什麼風格?”
“夏榆音的風格。”
“聽君一席話,浪費十分鐘,”夏榆音笑歎,“與其追問一些擺在明面上的問題,不如聽聽她的心。”他轉頭玩味地盯着江聿的臉,“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麼風格?”
“開會五分鐘的風格。”
夏榆音一愣,随即倒在江聿身上笑起來。江聿也微笑着摟住他,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口。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寶貝。”
“那你幹嘛去?”
“我去訂見父母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