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暖黃色的路燈正好在他們下車的時候亮起,兩人就這樣順着路往前走,一前一後。
雪已經下了厚厚一層。季渝低着頭跟在江時景的身後踩他的腳印,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原本今天的行程是要告白的,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辦?
他又感覺自己說不出口了。
計劃好的告白程序被完全打亂。
“唉……”他小聲地歎了口氣,一團白色的霧氣被吹出,然後消散。
擡起頭看了看前方群青色的天空,季渝拽緊了脖子上的圍巾——這還是江時景下車之前給自己圍上的。
他總是這樣,總是很溫柔。
怎麼能不喜歡。
暖黃色的光線打在他的頭頂,他站定,伸出腳踩了一下江時景經過時留下的腳印。
交錯着,像一顆心。
季渝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會,拿出手機拍了個照,看着江時景站在前方等他,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圈一圈,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就這樣圍着小區走到了小公園,季渝伸手捧起花壇邊上的一團雪,扔向江時景。
雪花在還沒有接觸到對方時就被風吹散,季渝把凍紅的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氣,眼睛又盯上江時景此時空蕩蕩的脖子。
想也沒想,他伸手就摸了上去。
江時景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伸手把季渝的手拿出來,回頭看他凍得發紅的鼻尖:“怎麼這麼涼?”
“剛才沒忍住,摸雪來着。”
可以沒有說出來自己還偷偷打了個雪仗的事情。
他看着江時景把自己的手包裹在手心搓了搓,又放在嘴邊哈氣,等暖下來後,江時景才牽着他的一隻手往前走。
好溫暖……
季渝空的手把圍巾拽了上去,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一陣香氣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進季渝的鼻子。
是江時景的味道。
雖然和之前不太一樣,現在變成了一股水果的甜味。
但是好好聞。
過了一會,他又把臉挪出來,皺了皺鼻子——怎麼感覺自己像個變态。
他快走了兩步,到江時景的身邊,張嘴,呼出一口白氣。
江時景看着他。
“一起。”季渝用肩膀碰了一下江時景,又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好幼稚。
江時景想着,也學着他的樣子呼出。
白霧在冷風下瞬間散盡。
季渝看着他笑,一縷頭發被風吹拂到臉頰,他搖搖頭把它挪開。
下一秒,江時景突然覺得有什麼落在了自己的眼睫,他擡起頭,發現雪又開始下了。
季渝也注意到了,他看向路燈的燈光落下的位置,雪一小片一小片地、又緩又慢地落向地面,和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融合在一起。
這讓他想起了一款酒。
“江時景,你知道有一款叫做‘初雪’的酒嗎?”
對方搖搖頭。
“特别簡單,這是我會調的第一杯酒。”季渝擡起頭,看着逐漸變成深藍色的天空,拉着江時景往前走了幾步,腳踩在一層厚厚的雪上,站定,“成年前我家裡一口酒都不讓我喝,所以我就很好奇味道。我記得那是成年之後的第一場初雪,我刷到了這杯酒。”
“材料也很簡單,家裡都有。”
“我就背着我媽,到廚房拿了個杯子,按照他上面的步驟把東西放進去。當時我連量酒器都沒有,完全是憑着感覺。”
季渝伸手指着前方路燈下漸漸飄落的雪花,對江時景說:“這杯酒裡放了雪碧,把鹽粒撒進去之後發生反應,産生氣泡,就像是反向飄落的雪花。”
江時景看着他的手指從地面指向天空,随着他的形容去想象了一下。
牽着的那隻手被季渝晃了晃,他笑得燦爛:“還挺好看的是吧?”
“嗯。”
“而且很好喝,我給你做。”
“好。”
又陷入了沉默,季渝提起這個話題就好像隻是心血來潮,說完又拉着江時景繼續往前走。
兩人互換位置,江時景踩着季渝留下的腳印。
整個小區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江時景隻能聽到兩人腳下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和季渝的呼吸聲。
有點重。
季渝開始有些緊張了,他好想現在就把話和他說明白,可感覺到手上的阻力越來越小,知道江時景在朝着自己靠近時,他加快了腳步,直接告白的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你知道我後來為什麼會學調酒嗎?”
江時景搖頭,意識到季渝看不見後又說:“不知道。”
“因為我覺得經過調酒師的手調出來的每一款酒都很美,很漂亮。我看着那些形狀各異的酒杯,看着各種各樣不同類型不同顔色的酒,我就覺得會調酒的人都很厲害,都是藝術家。我就也好想自己嘗試一下。”
想到之前的自己,他笑着又說:“而且我覺得當調酒師好帥。”
季渝一隻手按了按胸口,想讓浮躁的内心平靜下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隻是張開嘴話就變成了這樣。
“後面自學了一段時間,我就認識了夏明桦。他帶着我,教會了我很多。”說到這裡,季渝陷入回憶,語速也有些慢,“我以前還以為調酒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直到我不停犯錯,越學越多,搖酒搖到手臂發酸,用吧勺練習攪拌到手指都破了……”
說到這裡,季渝把按在胸口上的右手擡起來,放在路燈下看了看早就已經愈合的傷口。
因為他知道江時景會走上來握住自己的手,他在等。
終于他兩隻手都在江時景手裡了,他不得不面對他了。
季渝低着頭,把腦子裡的話一股腦扔了出去,也不管邏輯對不對,也不管到底和告白這件事情有沒有關系,他隻是想讓江時景更了解他一點:“我了解了很多種酒名字背後的故事,又品嘗每一杯自己做成功或者失敗的酒。”
“慢慢的,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了調酒的感覺,不是和之前一樣隻是覺得它很漂亮了。”
這一刻他終于抓住了腦海裡一閃而過的話,他擡起頭,看向江時景的眼睛,手指更緊地握住江時景的手。
對方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往前走了一步,低頭認真地看着這雙眼睛。
很認真,很真誠。
這就是他喜歡的江時景的樣子。
“江時景,我這個人膚淺得要死,我就是看臉、看身材……”他深深呼吸,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發抖,但是沒有把眼睛從對方的眼睛上移開,“我确實對你是見色起意。”
“但是相處了這麼久……雖然可能沒有見過你的每一面,可是你展現在我面前的樣子——溫柔的、誠實的、一次次堅定地往我身邊走的,”他突然笑了一聲,“甚至有時候也挺壞心眼的……你真的完全在我的點上。”
不對,不能這麼說,這算什麼樣子。
“江時景。”于是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聲音很輕,但重重地砸在江時景的心裡。
“我承認我對你上瘾了。”
江時景說不出話,呼吸聲加重,微微抿着唇看着季渝有些發紅的眼眶。
季渝的語速有些快了。
“我一開始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喜歡,又或者說我不想承認這是喜歡。因為我一直認為談了戀愛之後,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奇怪,明明保持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