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汀在拿東西,都沒注意到他說什麼,光顧着點頭,“行啊,你說什麼就什麼。”
江佩軒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歎氣,張汀根本就不是室内能關住的人,他就喜歡往外跑,包括張瀛,也不喜歡。
後面張汀又把江佩軒叫出去玩了兩次,一次去道觀裡上香,一次去護城河放生王八,他說高三了,給自己積點德。
除了這三次外出,江佩軒的整個寒假都是在李叔超市度過的,白天幹完晚上回去直接睡,開學前李叔給他打了工資,不多,但是夠他兩個月生活費,加上爸媽給的,能攢住一小筆。
從上高中開始他就覺得攢錢很有必要了,親爸親媽看着都不像是能繼續管他大學學費得樣子,爺爺奶奶走的突然,也沒給他留下什麼,還是姑姑看他可憐,從分到的遺産裡給了他一筆,他現在住的房子是他爸的,以後能不能繼續住還沒個準。
寒假最後一晚,江佩軒算清自己全部能花的錢,又給自己估了個成績,不出意外能上青大不太好的專業,他現在也無所謂上哪個學校學什麼專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種孑然一身的人繼續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癱在沙發上望着窗口發呆時,他思考自己這輩子有沒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事,其實沒有,但死了會讓人難受,張汀、張瀛應該希望他繼續活着。
高三生活枯燥無聊且累心,刷過幾百遍的知識點還要再刷,倒背如流的公式還要倒着背寫,江佩軒很多次從講台上擡頭,望着下面死氣沉沉的班級覺得恍惚,高一那個鬧騰到宋霁雲都壓不住的班哪兒去了?後面難道不應該有一排罰站還要笑着說小話的人,還有趴桌子上睡覺的,在課桌下玩手機的,跨大半個班級借小說漫畫的。
最先消失,也是消失的最幹淨的,是前門口那個一有事就面壁思過的傻子。
一直在學校躲着的人也會有見面的時候,跟榮天昊在食堂迎面撞上,對方立馬冷笑着要上來,從旁邊殺出來個唐百盛一把将人推回去,不遠處倉促跑來的彭燃停住腳步。
江佩軒對他們都笑了下,在唐百盛敲胸口表示義氣和彭燃擔心地視線中被朋友簇擁着帶走了。
後面又是更加小心的躲避,他不想見到這些人。
一中有高三喊樓活動,時間不固定,看什麼時候氣氛最壓抑,就帶着全部高三去操場,想去前面主席台喊的排隊上去,這些人都喊完了,就是全部學生老師一起‘鬼哭狼嚎’,所有人聲音混在一起,除了身邊那一圈人,沒人能聽到誰在說什麼。
二班去主席台了兩個,一個邵訪桐,一個張汀。
邵訪桐一直都是個外向的姑娘,高一見過喊樓後就開始心心念念準備自己高三要喊的話,江佩軒對她上去并不意外,沒想到張汀也去了。
他站在隊列第一個,抱手看着,好奇張汀一會兒能喊出些什麼,最好别是給女朋友說的,雖然到了高三老師們都勸和不勸分,但也還是會重點關注,後面每次小測驗成績波動都會被叫去說話的。
前面幾個都是喊自己的理想目标,有人說再加把勁,有人說沒關系,會到的,邵訪桐精挑細選三年,大聲喊出了一句:“人就活這一輩子,别讓自己後悔!”
張汀在她後面,站到主席台上整理好衣服,雙手放到嘴邊做喇叭,還怕喊的聲音不夠大,把腿岔開些方便丹田發力,底氣十足喊出一句:“是兄弟就跟我上青大,我占山為王,到時候你們全是王爺!”
一班那邊最先發出爆笑,張汀‘占山為王’一出來,一班的笑就跟着出來了,江佩軒聽完才回頭去找張瀛,然後聽見二班笑起來,接着整個操場地人都開始笑。
張瀛人都從第一個躲到後面隊列裡了,關系好的對着他喊王爺。
接着就是張汀的其他朋友被喊王爺,江佩軒也在其中,兩個班站在後面的男生開始推搡着鬧了起來,連二班班主任都躲到後面去了,怕被人喊帝師。
好在張汀一直都是這種樂天性格,大家都說他好玩,沒說他傻逼。
他這驚天的一句喊出來,操場煩躁壓抑急于沖破什麼的氣氛像是一下被撕開個口子,後面又沖上去好多人,還有真拉着好兄弟一起喊的,内容‘奇形怪狀’,純是為了發洩,本來應該在下面淹沒在聲浪中的聲音也短暫的做了一次視覺中心。
有朋友慫恿江佩軒也上去,他笑着搖頭,說沒什麼好喊的。
他心裡沒什麼想法,沒有目标,不知道為什麼努力,每天的學習都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高考順利與否,能考多少分對他來說好像都一樣。
晚上回宿舍寫題到淩晨,江佩軒在草稿紙上畫了個蛋糕,又卷了個紙蠟燭,等蠟燭燒完,他把紙蛋糕撕下來嚼着吃了。
沒有生日快樂,六樓唯一住人的宿舍燈亮了一晚上。
高考前壓抑的心情不會因為一次喊樓就結束,反而有些人因為這個更加焦慮,張汀連着幾天都沒睡好覺,開始生吃咖啡粉和茶葉,江佩軒也到了盯着老師在講台上走來走去完全聽不見他聲音的地步,張瀛幾次請假出去看牙醫。
三人互相嘲笑,又說考不上青大是真丢人,能被這一屆同學念叨一輩子。
等長大後再回憶這段時光,可能有人會說當時上那麼多火幹嘛,高考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場考試,後面的事還多着呢;也有人會感慨,當初氣氛壓抑到那種地步,自己竟然能扛下來。
六月九号,全體高三生搬離宿舍樓,給下一屆高一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