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貓被關進籠子裡,擱在了廂房一角。
太子唯恐有人謀害,隻有将貓放在自己房裡才最安全。
當然,怕貓發情吵了他睡覺,他還特地令林太醫配了藥。
石菖蒲、合歡皮等混合成的禁情藥汁,不知對小畜生有沒有用,但至少現在正趴在籠底安安靜靜的睡覺。
當夜,太子早早睡去。内官們剛換完班,都在屋外值夜。
沒有昨夜的大風,一輪圓月當空而照。
“咕咕——咕咕——”
夜枭立在枝頭,一陣陣的叫聲好似嬰孩啼哭。
明明昨晚還是一處避暑勝地,如今卻感覺到一種陰森的氛圍。
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唯一光源的月亮周圍生了一圈白乎乎的毛,看起來還格外凄白。
夜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
竹林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略過,惹得地上的落葉一陣沙沙聲。
門前的内官聽到動靜,提着燈籠照了兩眼卻并未發現異常。
不遠處有侍衛在巡邏,一個個身披重甲腰挂兵刃,似乎一切正常。
内官走回原位,隻當是風聲。昨夜山風吹了半宿,聽說附近還有山魈徘徊。
天玺山終年雲霧,有什麼野獸都是正常的。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衣袖上,顔色比較深,看起來像是雨水。
内官不由擡頭。不知從哪飄來一團黑雲,月亮躲回了後頭。
“下雨了?”
不太像。
内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居然是紅色的!
那水滴是從屋檐底下落來的,細看竟還有張慘白的人臉……
他正要慘叫,一隻手從身後探出,猛然捂住了他的嘴。
突然脖子一疼,一對尖牙刺破了他的喉嚨。内官身子軟了下去,頃刻便沒了生氣。
屍體被黑衣刺客小心扶正,原樣擺成了站立的姿勢。垂着腦袋的模樣,仿佛還在小憩聽召。
這樣的刺客不止一個,死掉的人也不止一個内官,他們悄無聲息摸到太子房前。
明紙糊的窗戶破了一個洞,一陣煙被吹進來。
接着刺客們紛紛退去,好似從未出現過。
謝麟初在床榻上翻了翻,傍晚淺眠時候好像覺補多了,這會兒竟有些輾轉反側。
突然門前“砰”的一聲,很輕,像是風吹動窗戶相互間撞了一下。
“……”好吵,今晚上怎麼這麼熱?
謝麟初一腳将薄被踹到腰間,又換為了側卧。
“嘶——”
“嘶——”
窸窸窣窣傳來風聲,謝麟初正慶幸風來了,房中該涼快些。
可合眼不到片刻,他又陡然睜開。
房間裡似乎有東西在動!
風聲越來越大,四周遍布着回響,窗戶卻沒有晃一下。
這不是風!
謝麟初掀開被子,想要去抓身旁的佩劍。
可他突然動不了!
好似千斤巨石壓在身上,每一處骨頭都綿軟無力。
與昨日高燒暈厥不同,謝麟初今日是清醒的,他清清楚楚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
是迷香!
“砰!”
聲音很輕,是東西落地的聲音。一道黑影砸在了房間的地闆上。
它是活的……
那東西在扭曲,接着盤為一團。似乎找到了目标,它立了起來。
蛇!
“砰!砰砰!”不斷有蛇砸到地闆上,還有更多繞在房梁、橫在屋頂……
謝麟初聽見琉璃瓦被翻動的聲音,它們纏在粱間,正順着立柱遊下來。
好多,跟捅了蛇窩似的。
不,反倒像是他掉到了蛇窩裡。
“來人!來人!”
謝麟初動彈不得,隻能大聲呼救。
他已經看到一條黑蛇順着腳踏爬上了床尾。
那東西很粗,足有三指寬,尖尖的三角腦袋,還吐着腥紅的信子,分明有劇毒。
“來人!高衡!”
謝麟初拼命呼喊可依舊無人回應,好像周圍的人都死絕了似的。
劍就在身側,但謝麟初怎麼也抽不出來。
蛇朝着他爬來,他能感覺到被子底下的動靜。可身體仿佛鬼壓床,眼皮也越來越重。
冰涼的鱗片遊走過腳踝,明明和前一日夢中的怪物一樣的冰冷,謝麟初卻打心底感到惡心。
腳踝上陡然一疼,毒蛇終于伸出獠牙朝他下手了。
“唔!”
謝麟初渾身一顫之後再無反應,連傳到腦仁的痛感似乎都慢了半拍。
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最終下場?
隻可惜朝堂沒能穩定下來,百姓們渴求的水源也得再遲幾日……
謝麟初緩緩閉上了眼,滿心的不甘化為一滴清淚滾落眼眶。
可在房間中,除去毒蛇還有另一隻兇物。
黑暗的角落中,一雙腥紅的眼珠子從睡夢中睜開。
這一回真是風聲,好像還有清泉的水流聲。瀉霧傾煙,帶着一股濕潤的味道快速飄到床畔。
橘貓好似猛虎出籠,不過一揮爪子,那條還想再下毒吻的黑蛇立時斷成幾節。
蛇段被覆于床下後還在掙紮,濺起的鮮血冒着白眼,好似被什麼東西烘烤了一般。
剩下的毒蛇們察覺到危險,紛紛夾着尾巴四散而逃。跑得慢則瞬間被那東西開膛破肚,跑得快的也沒好哪去,全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像是帶着某種報複情緒,整個場面極度血腥。
可散落的血迹卻像是被洗幹淨了一樣,四下看不見一絲腥污。
危機解除,橘貓跳上床鋪滿意的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一旁的謝麟初卻不好過。蛇毒開始遊走,腳踝處被咬傷的位置已經腫了起來,顔色也變得青烏。
全身的血液逐漸開始凍結,謝麟初好冷,像躺進了冰窟裡,整個人快凍僵了。
盛夏之際他不由打起寒顫,身子縮成一團,人也呓語說起胡話了。
橘貓歪着腦袋看着他,表情像在思考。
殿内未燃燭火,剛閉月的黑雲重新散開。些許柔和的月光照在床前,可橘貓所在的位置卻是一團黑霧。
似乎月光都沒法穿透這片陰影,裡面是無盡的混沌。
大約過了幾個呼吸,房間中微不可聞傳來一聲長歎。黑暗散去,又化為昨日來訪的男子。
今晚他的身影清晰不少,能看出身着一襲紅衣。
黑發随意披散,别了支簡單的竹簪,隻是一張臉依舊看不清。
一隻好看的手握上了太子蓮藕般的足踝,指骨微彎觸了觸已經不再出血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