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的溢出,大滴大滴的滾落從臉頰,倉皇的跌碎在兩人之間。
幼年的謝麟初真沒少受傷,戰場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死。
頭天還在與自己玩樂的夥伴,隔天就能成了一具冷冰的屍塊。他早已麻木的被迫習慣。
可這傷出現在對方身上,他無法接受。
這身白如玉瓷的肌膚不該留下這樣醜陋的傷疤!
他拿起白布試圖将傷口流淌出的鮮血仔細擦幹。
明明這樣的血量很不正常,他甚至還能看到肌肉的紋理處散着螢光,正在試圖愈合,可謝麟初還是無法接受。
“你…你别哭……”
男人努力擡手想替他擦拭,可牽動了胸前的傷口,血猛然湧了一大股出來。
“别動!你别動!求你了,别動……”
謝麟初整個手都在抖,慌亂的又扯過幾片白布按在胸口上。
洶湧的眼淚根本止不住,要不是顧着對方身份,他恨不得能把外頭的太醫全宣進來。
可男人不聽,奮力撲進謝麟初身上,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将人收進懷裡。
他不聽不看不去想,他隻知道眼前的人落淚了。
“你…你别哭,别…别哭,吾不疼!”
才換上的幹淨衣衫又被血弄濕,浸透的衣衫貼近謝麟初的心口。
滾燙、濃烈。
原來妖怪的血和他一樣,是熱的。
謝麟初推搡着不讓男人抱,可那雙手臂死死箍着,耳旁呢喃的隻有一句話。
“你……别哭!”
謝麟初點點頭,心頭五味雜糅。
努力抹幹的淚又從眼角浸出來,他才第一次知道,忍住不哭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
“孤…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名字。”
這回,男人終于松開他了。
望着濕漉漉的臉龐,擡手小心翼翼一一拭幹。
“謝麟初。”他不想對方老用“你”來稱呼自己。
“我允許你叫我的名字,瀾溯。”
男人點點頭,跟着念了一遍。
“麟…初…”
名字是擁有言靈的,簡單的兩個字叫謝麟初心跳越發劇烈。
可他根本沒在認真聽,隻看得見對方凝望過來的目光。
男人的眼眸炙熱異常,身後的窗外星辰漫天,全被收入了紅眸的眼底。
可裡面卻隻倒映出謝麟初一人的影子。
心痛原來真的可以從瞳孔裡滲出來。
謝麟初不确定自己此時是不是還在夢裡,他甚至什麼都不确定。
可唯這一顆心,他知道隻屬于自己。
他不敢再想了。
他怕再想下去,他會主動吻上去!
顫巍巍的處理好男人身上的傷,又重新更換上幹淨的衣服。
一通折騰下來,他早已大汗淋漓。
傷勢過重,男人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安靜的躺在那裡,連呼吸都弱了很多。
謝麟初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探探鼻息,生怕這人悄無聲息的沒了。
患得患失的模樣,好似真犯了魔障。
堂堂太子,何時這般伺候過人?
可如今更是伏在對方榻前守了徹夜,恨不能替人受過!
一直忙到天快亮時候,謝麟初才蜷縮在對方身旁一小塊兒地方稍稍合眼。
他手心緊緊扣着對方的手,隻要人一動,他定會立馬醒來。隻可惜一直等到内官進來喚他,那人都沒再睜眼。
早晨,謝麟初突然讓高衡傳召:今日雩禮繼續。
下面的朝臣雖然不知緣由,隻能将打包好的行李又重新拆開,一個個緊趕慢趕在吉時前爬上天梯。
地上的血已被宮人洗淨,好似一切從未沒有發生過。
可神廟前的經幡上還濺着累累殷紅,石闆上刀痕遍布,無一不訴說着昨夜戰況的慘烈。
太子受傷,卻依舊一身華麗的衮冕。衣袍很重,他穿在身上難免有些挂不住。
但在衆位朝臣面前,他背脊挺得筆直,隻為讓旁人以為自己身體無恙。
侍衛早前來報,善玉橋已經大緻修繕完畢,但有些地方還需要時間加固。
為了拖住榮王,謝麟初隻能以雩禮為借口。
太子妃昨晚受驚暈厥,此時還在房中未能起身。
他幹脆邀榮王一同祈福,免得這家夥在底下搞出幺蛾子。放在身旁才是最安全的。
謝擎一愣,短促哼笑了一聲。
站在首位與儲君一同主禮實乃僭越,對方此言無異于挑釁。
迎着衆人的目光,榮王徑直上前還道貌岸然的道了聲“是”,仿佛自己隻是遵命而已。
可他真要懂得尊卑有别,就該嚴詞拒絕,而不是順水推舟。
謝麟初接過巫師們遞上的法器,按照程序一一行禮,随後又将法器交由一旁的謝擎,由他灑祝。
謝擎站在他身側,自然扮演了原本太子妃的角色。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怪,莫名像是兩龍相争的既視感,底下的人簡直瑟瑟發抖。
謝麟初帶傷硬撐四個時辰,雩禮下來,人快無了。
一旁的謝擎也不好受。這幾日他隻站在下首,得閑還能歇一歇,站在上方全程應接不暇。
完成今日雩禮,散了隊伍後謝擎終于扛不住了。
回到廂房好一會兒起不來身,連晚飯都直接睡了過去。等醒來察覺不對,連忙傳召太醫。
很神奇,他中毒了!
掌心黢黑,從腕處往上有一條明顯的青紫脈痕。
太醫說此毒名為【觀音雪】。
普通人中毒後,可能一輩子都無從察覺,但對于内力深厚者,兇險異常。
所幸發現及時,開藥醫治便能無恙。但榮王不可運氣療傷,否則會加速毒血運行,入侵髒腑。
若想保命的話,最好連續敷藥且卧床不動,三天後自然痊愈。
三天?
呵!黃花菜都涼了!
謝擎真對謝麟初刮目相看。
是啊,他能三番四次下毒對付太子,對方為何不能依樣還回來?
這毒明顯是下在法器上了,衆目睽睽之下榮王還不能不接。
那家夥知道這招殺不死他,但能拖一時也是好的。
這和自己炸了善玉橋的做法簡直如出一轍。是反擊,也是宣戰。
“咱們太子的手段可比龍椅上那位有趣多了!”
謝擎怒極反笑,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
他也是個狠的。
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已經抽出身旁侍衛的佩刀,照着自己的手臂直接砍了下去!
鈍痛瞬間襲遍全身,鮮血噴湧如柱。
一群人全吓傻了,太醫慌忙沖上去給他止血也被一腳踹開。
謝擎拿起裹布在斷口處纏了幾圈,用牙勒得死死的,一雙眸子赤紅一片。
“給本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