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風伯瞬間收了張牙舞爪的模樣,低頭應和。
“兩位是——”明冥上前詢問。
“我們聽齊部長說,這邊需要幫忙,所以就過來支援了,”那位穿水藍色雪紡長裙的女性上前解釋,“我是雨師,旁邊這位是風伯,我的搭檔。”
她拍了拍身旁人的肩。
趙幽跟着補充:“這兩位是我跟北海要的外援,擔心應龍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聽到自己還需要外援,應龍“切”了聲,撇開眼,沒留給兩人一點正臉。
“這兩位是趙哥你請來的?”
明冥湊近跟趙幽耳語。
趙幽點點頭。
明冥卻更疑惑了:應龍與風伯雨師間分明有曆史記載下的矛盾,就算這不是常識,趙幽作為山妖活了這麼久,多多少少會聽說過,怎麼可能毫無察覺,甚至還請TA們一起合作?
實在是難以理解。
不過,三人之間雖然有龃龉,但總歸是任務優先。
風伯搖動鈴铛,清爽的風捎着鈴聲在林間回蕩,灼熱的光線暗下來,大片陰雲被風推着,層層疊疊覆住天空。雨師擡手結印施法,周遭的空氣逐漸濕潤起來,轉頭和應龍對視一眼。知曉時機恰好,應龍化出原身騰空而起,隐入雲間,絢爛光華從雲中透出,同雨師的法印相融。
空氣越發沉重潮濕,凝出的霧氣水滴淅淅瀝瀝墜落,雨水便傾盆般洩下。
趙幽适時地撐起傘罩住自己和明冥。
低下頭卻看見身前的人緊抿着唇,一手死死摳住另一隻手掌,指尖用力到發白。
趙幽心裡一緊,急忙将明冥雙手扯開,露出他手心被指甲劃開的四個月牙,鮮紅得要滴出血。
“你這是幹什麼?”
握住手腕翻開手,趙幽皺起眉,極其擔憂地盯着明冥。
“啊?”
突然被打斷,明冥愣了下,又哈哈笑起來。
“趙哥你想哪兒去了?”
明冥将手腕抽出來,攥了攥手心,用力壓出一點血,緊接着把手伸出傘外,讓手心的血液順着雨水流進泥土,流向林木的根系。
“榕樹可以獨木成林,我這個混血多少能給枯木帶來些生機。”
明冥邊向趙幽解釋邊走出傘外,從傷口處生出氣根,攜帶着血迹雨水糾纏住周圍的樹木枝幹。
稀釋過的血水被枝幹吸收,肉眼可見地恢複生機,枯黃的葉片變得翠綠,枝幹樹皮變得柔韌新鮮,甚至長出了不屬于盛夏的新芽。
河流的刺鼻氣味也減輕了很多,空氣都清新起來。
萬物新生的氣息不斷充盈。
“趙哥你看。”
嘈嘈雨聲裡,趙幽聽見明冥喊了自己一聲。
他轉過頭,順着明冥的手指的方向,朝下遊河流交彙處望去。
城鎮在雨霧裡亮起昏黃的光,不斷有行人走出家門,提着燈往郊外山林裡走來,各色燈光彙聚成一條粘稠流淌的河。在此起彼伏的歡呼中,不斷有人在泥地上蹲下,刨開泥土埋入種子,種下樹苗。
是敬畏,是道歉,是感念河帶來的生命,是為悼念犧牲的花草樹木
——被淡忘的、屬于春分的古老儀式,在久旱甘霖中被重拾。
被眼前的景象觸動,明冥有了想做些什麼的沖動,于是回身跟風伯說:
“前輩,能不能幫個忙。”
風伯大概知道他要幹什麼,于是解下手腕上的鈴铛遞過去。
明冥将手心的血塗抹在鈴铛上,再由風伯搖響。
陣風裹着雨水和血液向下遊而去,所過之處嫩芽破土,新枝抽生。
植株突然的生長在人群間惹起一陣驚呼,周圍看熱鬧的妖族也感到意外,牠們被這樣的生機打動,于是也各出其力,為新種注入生命。一同淋着雨,一同為破土新生而歡呼歌唱,人與妖之間産生了奇異的聯結,泥地上轉瞬就郁郁蔥蔥,荒土漫出層層花海。
紛紛揚揚的花瓣被風卷席而上,鋪天蓋地的雨霧花林中,所有的身影都模糊成一片。
明冥默默站着,看向腳下欣然生長的光景。
衣衫被淋濕,緊緊貼着身軀,整個人都變得瘦削缥缈。
“所以說,人妖交融是一定要經曆這樣的掙紮麼……”
趙幽聽見他隐約說了一句。
或許并不是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