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又一個大石頭掉進了水裡。
範憧戰戰兢兢地從桌子下面探出腦袋來:“掌櫃的,外面是什麼聲音。”
掌櫃的名叫馮钊,是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男人,瘦骨嶙峋,仿佛是被風吹成的人肉幹。
他站在櫃台後面,漫不經心地撥着算盤:“石頭。”
範憧抱着腦袋,争取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太過抖動:“可是昨天不是掉進去一具屍體嗎?”
範憧本來是個大學畢業生,因為家裡很窮,又是被送養的女兒,沒人疼沒人愛的,晚上了兩年學,畢業時正好24歲本命年。
沒想到本命年真的會犯沖,她在去面試一家酒店管理的公交車上看《捉鬼天師》這本靈異文的時候,居然出了車禍,再醒來時,居然穿進了這本現代架空題材的靈異文裡。
好處是她超級喜歡這本小說,翻來覆去看了至少5遍,對于小說裡的各主線支線情節她早已爛熟于心。
壞處是,主線支線裡幾乎全是鬼。
因為是架空題材,文裡的鬼怪非常冷酷無情,嗜血成性,殺人成瘾,村民甲乙、路人丙丁一不小心就會落個死狀可怖的下場。
正因如此,主角天師紅棉大殺四方,斬鬼除魔,保護生靈才顯得難得可貴。
範憧記得很清楚,這家客棧處于文中陰陽交界處,是紅棉幾次支線的落腳點。
很不幸,文裡紅棉每次到客棧暫緩時客棧掌櫃的都會換一個人。
作者很細節,但也說明了,至少每次紅棉到來時都會有鬼來客棧把掌櫃的抓走。
範憧穿進書中已一月有餘,根據書裡的農曆時間,如今是隆治269年,春夏之交,再過三天紅棉就會來到這間客棧。
客棧周圍有蜀山天師布下的結界,外面的世界雖然驚恐,起碼在客棧的日子還算清幽。但從前天開始,客棧外的棗湖裡總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音,配上山上女鬼的嗚咽聲,範憧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
範憧的黑眼圈重得差點把上門偷香供的小鬼吓跑。
馮钊搖搖頭:“今天肯定是石頭。”
“你看到了嗎?”範憧再次向馮钊确認。
“沒有。”馮钊歎了口氣,“是石頭還是屍體有什麼區别?我一輩子都被困在這間客棧裡,永遠走不出去,否則破了結界,外面就沒有能為過路人提供住店的地方了。”
掌櫃的又開始難受了。
馮钊原來是修道之人,曾上蜀山拜師學藝過。可惜他天資低,第二次入後山試煉就被精怪抓住吸食了精氣,原本身強體壯的大胖子才落得如今矮小精瘦的樣子。
後來得蜀山長老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又因為他曾在蜀山修道,蜀山長老派他來此地看管客棧,一面幫蜀山賺銀子,一面給遠行的過客提供落腳的地方。
範憧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
她拍拍馮钊的肩膀:“掌櫃的,你會有大造化的。”
馮钊苦笑:“我肉體凡胎,又沒修煉得道,還能活幾天都不知道呢,怎麼會有大造化。”
範憧心道,三日後紅棉到店,屆時紅棉會在蓬萊客棧周圍收三個大鬼。
結束日程之際,她會把在客棧裡和她一起打鬼的兩個人收進小分隊。
如果馮钊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能作為第三個人進入小分隊!
範憧悄咪咪地忽悠着說:“掌櫃的,實不相瞞,我祖上是蔔卦算命的,我掐指一算,發現近日來七星連珠,有貴人星夜将至,若你能寫三道符咒貼在二道門外,再把桃木劍練起來,說不定過兩日劍斬鬼怪能被高人相中帶走。”
馮钊撇撇嘴,收起算盤:“我看你不是算卦的,是搗亂的。說也奇怪,你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突然間就穿過結界來到了這間客棧?要知道,這間客棧不是誰都能進來,誰都能找到的。”
近些年來,由于掌櫃的經營不善,這裡早就成了一處荒草漫生,四處凋敝的破敗之地,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一個顧客,除了機緣巧合之人,其他人根本找不到地方。
窗外忽起大風,遮天地濃霧蓦地升騰而起。
範憧打了個寒噤,看向窗外:“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知道了,我不就能回去了嘛,還用得着跟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掌櫃的待在一起。
馮钊不再搭理範憧。
他其實并不在意範憧到底是從哪來的。
他現在的願望就是抓緊渡完蜀山的緣分,早日投胎轉世,争取下一輩子能夠當一個捉鬼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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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戌時,天完全黑了下來,馮钊準備熄燈,畢竟從範憧來到這裡之後,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客人。往常天黑之後,馮钊就會要求客棧内全部熄燈,因為客棧裡的物資稀少,如果不節約使用,馬上就會資源枯竭。
客棧裡的所有的東西都必須要通過蜀山來提供,可惜掌櫃的經營不善,蜀山早就把這間客棧抛諸腦後了。
這樣也好,萬一來了一個半人半鬼的顧客,範憧可是一點都不想接待。
不好的地方,在不讓開燈。範憧剛來的十天,晚上根本就閉不上眼。後來好容易能開始睡覺了,外面又開始撲通撲通響個不停。
範憧三天沒有睡覺了。
她鼓起勇氣,堆着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對着馮钊請求道:“掌櫃的,咱們今天晚上點燈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