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就覺得奇怪,為何這些白骨都是男子,而現實中的村落中,卻幾乎隻有女子。
想必定是慕紫雲被殘忍殺害之後,怨氣不散,吊着一口氣,靠妖魄在這世間遊走。
為了報複,于是将城鎮上的男子接二連三的殺害,之後再将他們的屍骨魂魄拖進這秘境之中。
而死去的這些人當中,隻有方盼最恨慕紫雲。
但虞昭卻有一點想不太明白,他既然死了,又無修為傍身,為何能在這秘境中獨占一方,就連慕紫雲也隻能被趕到寺廟中,不敢踏入這村落一步。
一道充滿憤恨的尖叫響起:“是我又如何!不如你也嘗嘗隻用一副枯骨苟活的滋味!”
他話音剛落,其中一個白骨便拖着斧頭砍向虞昭。
虞昭側身躲過,嗓音聽不出喜怒:“慕紫雲的頭顱被你藏在哪裡了?”
而方盼不人不鬼的尖酸笑聲響起:“她的頭在哪裡,我又怎麼會知道?”
“我早就死啦!”
“我不過就是,一遍遍的叫她重複當年所受的痛苦,叫她知道背叛我的下場是多麼慘烈!”
虞昭眸底的神色冷了片刻,她歪了歪頭:“什麼叫重複當年所受的痛苦?”
又是一道尖酸笑聲響起:“你以為‘财神娘娘’是怎麼來的?”
“當然是我趁她死後,又割斷了她的頭顱——周而複始,隻要她意識稍一清醒,我就叫這些白骨割斷她的頭。有時候她疼極了,便将财寶四處散落在村子裡。”
“起先村民以為是财神顯靈,後來不知道是誰看出些許端倪,說是死去的慕家小姐回來報仇,于是便叫一些術士做出了斷頭像的紅布小像。”
“我正愁不知該如何修習,”他頓了片刻,而後發出癫狂的大笑,“而我隻需要吸食這些香火,就能一直漲修為!我要她慕紫雲死後也要受我的折磨!”
虞昭心頭莫名湧上一層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憤恨,她輕輕地嗤笑一聲,便提劍向這些森森白骨上砍去。可這白骨堅硬,虞昭一時間竟占不了上風。
又是一記菜刀向她砍去,好在她餘光早就發現,一個回身便輕松躲過,又借力踩上其中一隻白骨的肩膀,從包圍圈中殺出。
方盼也沒想到虞昭居然會這麼難對付,一時間又尖着嗓音笑道:“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虞昭握緊手中的拂雪劍,一道白光驟然閃起,接着就聽見方盼那慘烈的嚎叫。
不知何時,她面前出現一個酷似人形的黑色骷髅,高大的骨架身上粘連着尚未完全腐敗的血肉。
那雙空洞的眼眶中有兩顆血紅的眼珠微微轉動。
虞昭心頭湧上一絲異樣:“你是堕骨?”
方盼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輕易就暴露了自己,但聽見虞昭帶着困惑震驚的語氣,心底的那一絲慌亂再次被自得占了上風。
“桀桀桀,沒錯!既然你知道我是堕骨,你若是乖乖自刎于我面前,我倒是還能考慮留你一具全屍。”
虞昭險些被他這副模樣氣笑,她淡淡冷音響起:“惡心。”
仙洲中既然有正常的修煉方式,那自然也有不正常的修煉方式。
這一類統稱為“堕骨”,他們就像是寄生在别的修士身上的附骨之疽,通過不斷蠶食别的修士,以此來提高自己的修為。
這些“堕骨”早已不配稱之為人,也不怪虞昭給出“惡心”二字的評價。
但這些“堕骨”的來曆迄今為止卻始終沒有人知道,更别說消滅他們的方式。
不巧她正好知道。
仙洲人對上堕骨大多數的下場都隻有一個“死”字。
方盼被這一聲激怒,而後便朝那些白骨怒道:“把她給我剁成肉泥!”
可虞昭的耐心顯然已經被消耗殆盡,她的身形霎時間分裂出數十道不同的黑影,這些黑影快如鬼魅,叫人眼花缭亂。
方盼心中警鈴大作,可眼下卻已然來不見做出其餘任何反抗的反應。
等他看清虞昭的身形之時,赫然發覺自己的頭顱已經滾落至腳下:“你...”你怎麼會消除堕骨的方式?
他眼中的世界已然颠倒,最終隻能瞥見虞昭離開的背影。
江燼緊随其後,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眸底神色微閃 ,卻也隻是裝作不知道,快步追上虞昭的腳步。
如果說方才的虞昭在外人眼中有多帥,那現在的虞昭就隻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狼狽。
她此前也遇見過堕骨,也是意外之下才發現咚咚妖的淨化系統可以讓堕骨暫時失去修為。
而真正殺死堕骨依靠的還是她自己的秘技,鬼影幻術雖然可以達到一擊必殺的結果,但代價卻是三天内不能再動用任何妖力。
她們妖修雖然隻能依靠吸收天地靈氣修煉,但是部分妖族卻可以二次覺醒。
第二次覺醒的妖族,大都數都是依據自己本體的獨特性,從而獲得一種獨屬于自己的秘術。
想到這裡,虞昭心中不免又是一陣苦笑。當初她因為遲遲不能二次覺醒,遭受到了不少人明裡暗裡的嘲笑。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來到已經被燒成灰燼的客棧前,一股熟悉的陰冷感再度朝她襲來。
眼前的畫面不斷重複,一遍遍定格在慕紫雲最後回眸的畫面。
每一次,虞昭都覺得慕紫雲似乎要從虛假的畫面中掙脫出。
她不知道站在原地看了多久,許是心中不忍,最終垂下眸子:“你也想解脫吧。”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畫面被撕裂的同時,她手中的玉佩也在此刻應聲碎裂,滿地的灰燼中,卻露出一個石頭雕刻的腦袋。
躲在暗中的江燼也将這異象看在眼中,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這玉佩又是從何而來?
隻見虞昭怔愣片刻,而後小心翼翼的将這石頭腦袋抱起,她仔細擦拭,石刻腦袋依稀可見一張昳麗面容。
接着就聽她揚了揚聲音:“還不出來麼?”
眼見自己被發現,江燼索性不再躲躲藏藏,他唇邊帶着濃濃的探究笑意:“被你發現了。”
*
濯缙正同衆人竭力将這蜘蛛精封印于此處。
此地接連死亡的男子高度引起仙道聯盟的注意力,哪怕不是因為九重蓮花法器,他們也是要派弟子來此查清事情緣由。
但卻沒到要他親自下山的地步。
這次是他自己親口向掌門請求,若是不能把江燼捉拿回來,他便辭去雷音閣首席大弟子的身份。
外界無人不知他和江燼曾是至交好友,而江燼卻叛出師門,将全宗門上下殺了個幹淨。
于是便猜測到,定是他受到打擊,憤然和江燼斷絕情誼,所以才有了如今雙方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
世人都愛看昔日友人斷絕恩義、老死不相往來,最好反目成仇的戲碼。
每當濯缙聽見外界衆人編排的這些故事,他心中就忍不住發笑。
或許仙道聯盟不關心九重蓮法器,可他關心啊。
他當然是為了法器才會下山。
拜托,這可是傳聞中可以起死回生的法器。
面對這樣的誘惑,誰不會動搖?
更何況他濯缙本就不是什麼風光霁月的磊落君子。
雷音閣有弟子叫他:“大師兄,這蜘蛛精抵死不從,好多師弟都已經開始體力不支。”
濯缙飄遠的思緒回神,他眉眼間露出一抹倦怠神色,現在的師弟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哪怕到了這種程度,他也隻是冷聲溫和道:“都退開。”
衆弟子心中雖有困惑,卻還是很聽他們這位大師兄的話的。
寺廟中的那巨型石像似乎意識到封印有所松懈,于是便抓住這一瞬的機會,卯足了勁要沖出去。
可下一瞬,卻見天邊發出轟鳴的雷聲。
衆人無不擡眸望去,卻見平日溫和的少年,此刻正站在虛空之上,一沓暗紅色的符紙,正源源不斷地從他手中飛向高空。
他眸底閃過一抹淩厲神色,一個“破”字還未說出口,就聽遠處傳來一道女聲:“慢——”
衆人全都循聲望去,隻見一披着鬥篷的女子此刻卻禦劍飛來。
她懷中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
虞昭氣都尚未喘勻,便開口叫道:“衆人不要被這濯師兄給欺騙了!”
此話剛出,雷音閣的弟子便叫嚷着要拔劍:“你這妖女,休要胡說!”
但先前被虞昭救治過的人,此刻跳出來維護道:“不如先讓虞神醫把話說完,這般急切暴躁,難道還真是另有隐情?”
雷音閣的弟子雖然忿忿不平,可卻也隻好閉嘴。
虞昭略顯挑釁地看了一眼濯缙,那神情似乎在說“到底還是我技高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