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的馬車吱吱呀呀在宮門前停下,便立馬有一頂軟轎來接。
顧姝臣披着雪狐裘氅,在日光下散發着淡淡金光。一張白皙的小臉藏在白絨絨的狐裘裡,平添了幾分嬌俏。
為了這次賞花宴,皇宮特意搭了個暖閣,燒足了炭火,裡面擺上從天南海北運來的各色珍奇花卉供貴女們賞玩。顧姝臣提着裙擺剛踏進去,就被暖閣裡馥郁花香撞得暈乎乎的。
上首皇後端坐着,一眼望到顧姝臣進來,立馬放下手中茶杯,擡手招呼她過去。
刹那間,暖閣裡萦繞的低低交談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顧姝臣雖是第一次獨自參加這樣的宴席,倒也不發怵,落落大方走上前,在衆人打探的目光中向皇後行禮。
“臣女顧姝臣給皇後娘娘請安。”她的嗓音一向清甜,宛若黃莺嬌啼,此刻在這花香四溢的暖閣裡,更顯得嬌軟婉轉。
“好孩子,起來吧。”
皇後年過不惑,依舊保養極佳,數十年的宮廷生活并沒有磋磨了她的精神,反而是紫禁城的風水把她養得愈發威儀端莊,淩厲的鳳眸此刻卻是溫柔如水。
“你母親如何?”
顧姝臣勾起一個甜甜的笑:“謝娘娘挂念,夫人一切都好,昨兒還囑咐臣女,代她向皇後娘娘問安。”
皇後娘娘點點頭,仔細看着垂眸而立的少女。十五六歲的人兒,正是嬌俏的年紀,小鵝蛋臉上,一雙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帶着些嬌憨氣。說話時語氣親昵,卻不讓人覺得僭越。
怪不得被将軍府如珠似寶地嬌寵着,昨日謝夫人還特意托人向皇後娘娘進言,說自家女兒貫是個膽小的,還請皇後娘娘包涵。
當時她還有些擔心,怕顧姝臣是個被家裡寵壞了不能抗事的,如今看來,雖是嬌了些,做事卻是個再妥帖不過的,很有大家風範。
“你母親有心了。好孩子,來本宮這裡。”
皇後手邊的位置早就有人給她騰開了,顧姝臣噙着笑立在皇後一側,才敢偷偷打量起這個未來婆婆來。
其實,顧姝臣從前也是見過幾次皇後的。隻是從前都是在宮宴上,隔着烏泱泱好些人遙遙一望,看不真切,如今作為準婆婆的皇後娘娘,顧姝臣還是第一次見。
皇後簪着九尾金鳳的步搖,尾羽上的金珠流着光彩,襯得人豐容盛鬋。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卻少三分妩媚,多十分淩厲。
擡眼,顧姝臣一眼就看到,清河郡主正在皇後另一邊,沖她眨眼睛。
顧姝臣也對着她微微一笑,而後眼珠轉了轉,不動聲色地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看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清河郡主明眸一瞥,示意她往簾子那邊看去。
顧姝臣這才注意到,暖閣裡挂着一道竹篾編成的簾子,竹制的簾骨,泛着溫潤的黃,透過簾子的陽光被切成稀碎,恍若一地金屑。
簾子後,隐隐傳來低沉的說話聲。顧姝臣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太子殿下眼下就在那呢。
她隻快速略過一眼,馬上收回視線垂眸玉立着,隻是心突然有些亂,好像被簾子那一邊勾起魂魄似的。那一道薄薄的竹簾,隐約透着人影,此刻也好像王母娘娘劃開的天塹,把她隔了開。
隻是此刻在皇後娘娘跟前,她是斷不敢離席的。就算自己的心宛若放在火上烤着,也得定住身,就像那王母娘娘座下的仙子,擺出一副安然恬靜的模樣來。
不過好在,喝了兩杯茶後,皇後娘娘就十分善解人意地開口放她出去了:“今日賞花宴,本是讓你們姑娘家好好談天玩樂的,也不必陪着我這個老婆子了。姝臣,你和郡主出去逛逛,也看看我們宮裡新移栽的梅花,開得可有你們家園子裡的好?”
顧姝臣心裡頓時一陣雀躍,卻還是耐着性子奉承了幾句,才歡天喜地地拉着清河郡主跑了出去。
顧姝臣的裙角剛消失在暖閣門口,還沒等皇後娘娘開口,一旁的侯爵夫人就忍不住開口了:
“顧将軍當年也是名噪一方的大将,如何就養出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兒?看着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怎能當得起東宮?”
聽了她的話,周圍漸漸起的窸窣說話聲又靜下去,皇後臉色俶爾冷了下來,冷冰冰地看向侯爵夫人,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她再當不起,也是皇上欽點的側妃。你倒是說說,有誰能當得起?”
侯爵夫人一看皇後這架勢,當下就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起身告罪。
皇後心裡歎了口氣,擡手叫她起來。
她心知肚明,侯爵府是因為自家适齡的嫡女沒能入東宮,在這裡牙酸呢。侯爵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說話不過腦子,舌頭動得比心思快多了。
隻是,這是她好不容易挑來的兒媳,斷不能讓旁人低眼看了去。
她宮廷沉浮幾十載,從太子側妃一路爬上鳳儀宮,外人看來光鮮,其實裡頭多少心酸苦楚,隻有她自己知道。
好在老天待她不薄,昔日那些虎視眈眈的對手不是早早仙逝,就是進了冷宮看門。她能平平穩穩走到今天,除了因為手段心态都了得,還多虧了她有個好兒子。
皇後娘娘雖隻有沈将時這一個獨子,卻是個格外争氣的。早早被聖上親封了太子,才幹賢能自是不用說,更難得的是一副好相貌。
隻可惜,皇後又在心裡歎口氣,他這個兒子樣樣都好,唯有一點,對自己的婚事過于不上心。
她多次向太子提起封太子妃的事,都被沈将時找各種理由推卻了。
最後,她就是個泥糊的性子,也終于忍不了了,讓沈将時務必在年前把婚事定下來。
逼迫的結果就是,沈将時直接選擇半個月都不回東宮。
皇後徹底沒了法子,最終隻能兩人各退一步,好歹讓東宮先入個側妃。
挑來揀去,皇後選定了顧将軍家的獨女,傳言中嬌美純真的顧姝臣。她也不指望姝臣能擔起什麼東宮女主人的擔子,隻願能讓他那個木頭兒子開開竅才是。
花園裡,清河郡主一路拉着顧姝臣就要往假山頂上跑。
“郡主,你等等我……你要幹什麼呀?”顧姝臣跑得氣喘籲籲,皙白的小臉兒也染上一層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