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時看着顧姝臣的樣子,微微蹙眉。
怎得能穿成這樣就出來?
顧姝臣也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些不妥,忙快步走進寝間,披了件錦紋對襟褙子,轉身便見沈将時也已經進來了。
沈将時眉頭卻又深幾分:“罷了,不倫不類的,什麼樣子。”
顧姝臣聽了,也隻好作罷,褪了褙子放在衣箱上。好在太子身邊的人都退了出去,此刻寝間裡隻有他二人,倒也沒什麼不自在。
采薇先前已經放好了帳子,龍鳳被褥也鋪平整了在架子床上,等着二人就寝。
眼瞅着沈将時又要往美人榻上坐,顧姝臣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殿下,您今晚到架子床上睡不成嗎?”
美人榻那麼小,顧姝臣白日裡試了一下,自己小憩差不多,真讓太子殿下睡上去,殿下那個身量,多憋屈呀。
沈将時動作一頓,轉頭正對上顧姝臣真誠的目光。
“那就依你。”沈将時略沉吟片刻,也覺得沒必要睡美人榻,想起前日那一夜,他隻覺着腰酸背痛。沈将時從小到大,還真沒在吃穿用度這種事上受過委屈。别看睡美人榻事情不大,真挨到自己身上,那股難受勁不好受。
于是他從善如流地往榻邊走去,顧姝臣已經先一步睡上去,繡鞋放在腳凳上,像兩隻依偎在一起的雀兒。
隻是手剛撩開帳子,他就傻了眼。
架子床上隻放了一席被子,繡着龍鳳呈祥,金線在燭光下透着隐隐的光彩。
再沿着起伏的被子往上看去,顧姝臣斜倚在繡枕上,燭光映着她朦胧的眉眼,長睫毛落下月牙影,低眉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羞赧。
沈将時動作頓了一下,硬着頭皮掀起簾子躺了進去。
好在顧姝臣沒褪寝衣,這床榻這夠大,兩人就這麼和衣睡着,在床榻上隔了十萬八千裡。
顧姝臣見沈将時睡下,也咕蛹了兩下,躺進被子裡,墨發在枕頭上蜿蜒,随意落下幾縷到沈将時耳邊。
沈将時聞到一陣淡淡的桂花香,突然心裡湧上一陣煩躁。
到今年,已經是他作為儲君的第九個年頭了,他還從沒有與一個女子離得這樣近過。去年春日裡,選秀進來兩個女子許氏和張氏,自己也對她們淡淡的,說不上讨厭,隻是看着她們花紅柳綠滿臉脂粉的樣子,隻覺得煩擾頭疼。
這後宮的女子,美則美矣,但看着他的眼神,總帶着些若有若無的算計,就像皮影戲裡的假人,一颦一笑都是設計好的,恨不得把他利用幹淨了。
因此,他一直不能理解,他那文韬武略的父皇,為何會熱衷于往後院裡塞各種各樣的女子。從他記事起,他平日裡眉目溫柔的母後,對着那些環肥燕瘦的美人,暗地裡也會怒目圓睜地詛咒陷害。面上大家都是和和美美的,但這種不光彩的事,他心知肚明,各宮都少不了。
沈将時心裡歎口氣,脂粉堆裡的厮殺,一點也不輸戰場上的慘烈。
思及此,他忍不住側目去看躺在一旁的顧姝臣。
她呢,她又在圖謀自己什麼?
月光又移了幾寸,窗外響起輕輕的風聲。
沈将時覺得心頭一陣寒意,忍不住往旁邊挪了挪。
可偏偏就在這時,顧姝臣突然轉過頭來,月光映在她一雙杏眼裡,格外明亮。
沈将時吓了一跳。
“殿下您睡不着嗎?”顧姝臣眨眨眼,勾起一個善解人意的笑,“殿下您是不是認床呀?”
沈将時微微蹙眉:“認床?”
顧姝臣很真誠地點點頭:“我外祖家的表姐就有這個毛病,出了自己閨房,在别處就睡不着覺。”
世間還有這樣的事?沈将時倒是第一次聽說。從他十五歲搬來東宮,還沒有在除了繼聖軒以外的地方休息過,也說不準自己是不是像顧姝臣所說的,有認床這個毛病。
“或許吧。”沈将時緩緩阖上眼。
“我就不認床。”顧姝臣翻了個身,往沈将時的方向擠了擠,繼續嘀嘀咕咕,“我不管在外祖家,還是在這裡,都睡得可香啦!”
沈将時聽了她的話,輕笑一聲:“你倒是沒這個毛病,沒心沒肺的。”
傻人有傻福啊。
顧姝臣沒聽出沈将時話裡有話,繼續徐徐道:“殿下要是睡不着,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講個故事?沈将時睜開眼睛,這倒是新鮮。可惜他早就過了要聽故事的年紀。
“罷了,早些歇息吧。”沈将時擡手攏了攏被子,“側妃也累了。”
顧姝臣又往沈将時的方向擠了擠,滿眼都是真摯:“我不累,殿下,我給你講吧,我小時候睡不着,就是聽嬷嬷們講這些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