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點,裴陸行抱着球回了家。
他推開大門,視線不經意掃過,看見坐在客廳沙發的謝靈。
她沒有換下那身墨綠長裙,就這麼坐着,似乎在走神。
他略微挑了一下眉,有點意外。
因為謝靈有一套自己的生活準則,但凡出門必須是光鮮亮麗随時可以揚起下巴睥睨所有俗物的高傲小孔雀,但回到家裡,她會在三秒内切換成一隻無害的毛茸茸——精緻的長發垂落,換上寬松的居家服,穿着拖鞋走來走去。
但今天沒有。
大約聽見了玄關處的動靜,她側過頭,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空氣凝固。
裴陸行從這詭異的安靜中聞到了風雨欲來。
“……”
他轉身上了樓,回房間自覺地洗了兩遍澡,換了身衣服。
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謝靈已經不在客廳了,大約回房間切換狀态去了。
他進廚房,輕車熟路地處理起食材,先準備她中午點單的芝士焗蝦,然後是她沒點單但喜歡吃的紅燒小排骨、炸蘑菇、脆皮乳鴿,防止被找茬,他額外做了一道蔬菜湯。
在叫謝靈下來吃飯前,他視線梭巡過一圈。
餐桌上的菜是按照她的喜歡程度從近到遠,今天是周六,她的幸運色是綠色,所以配套的餐具也是綠色,還有她慣用的綿羊水杯,本來是要裝六十度熱水,但他換成了半杯可樂。
确認完畢。
無茬可找。
裴陸行轉身上樓,站在謝靈卧室門口,正要敲門,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墨綠的長裙,手腕上還挂着那條鑲嵌了祖母綠寶石的手鍊,精緻的卷發盤着,還是那隻戰鬥狀态的小孔雀。
謝靈看着他,依舊沒說話。
“……”裴陸行放下了剛才準備敲門的手,說:“吃飯。”
謝靈沒有表态,甚至都沒跟他說話,隻是穿過他,朝樓梯走去。
這比找茬更可怕。
她連無理取鬧、遷怒他都沒有。
她在無視他。
在她徹底從他身邊走過之前,裴陸行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有些低,“怎麼了?”
謝靈被迫停了下來,卻沒有看他。
她的視線落在了樓梯下方的某一處,虛焦着。
隔了幾秒。
她說:“沒什麼。”
在裴陸行繼續問前,她又說:“我餓了。”
“……”
沉默片刻。
裴陸行松開了手。
如她所願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謝靈垂在身側的手卻輕輕收緊了。
餐廳裡,兩人沉默地進食,阮黎和裴淮川都不在,沒有人來叫停這場奇怪的冷戰。
吃完後,謝靈拿着手機窩進了沙發,裴陸行收拾殘局。
收到一半的時候,他看向她的綿羊水杯。
不是錯覺,她的确一口都沒動。
他頓了頓,而後繼續收拾清掃。
夏季的白晝長,哪怕已經用過晚飯,巨大的落地窗外,依然有明媚的天光映射進來。
裴陸行坐到了謝靈旁邊,低頭開始剝山竹,然後放進幹淨的瓷盤裡,接連剝了幾個後,把瓷盤往她那邊推了推。
“吃不吃?”
他問。
謝靈擺弄着手機,似乎在和人聊天,聞言擡眸掃了一眼,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吃。”
裴陸行起身走了。
謝靈的目光定格在那碟剝好的山竹上,聽着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半晌。
她慢慢蜷縮成一團,背過身去,閉上眼睛躺在了角落裡。
不知過去多久,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觸碰上她的臉頰。
她睜開眼,裴陸行把玻璃杯拿開了。
謝靈:“?”
“冰的,喝不喝?”
他說:“就今天一天,就一杯。”
謝靈有點莫名其妙地看過去,才注意到玻璃杯裡微微搖晃的深色液體,有細微氣泡冒出來,裡面的冰塊也在晃。
一杯冰可樂。
以及旁邊擺着的一盤切好的水果拼盤,因為知道她的事兒精,還放了隻銀叉在裡面。
謝靈坐了起來,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裴陸行靠回沙發裡,摸出手機開始玩他的單機小遊戲,“怕你又告狀說我不給你飯吃不給你水喝還克扣你零花錢。”
謝靈說:“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裴陸行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看在她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沒跟她計較。
謝靈卻沒有就此結束。
她又說了一遍,“你本來就是這樣的。”
裴陸行擡眸瞧她一眼,語氣懶懶散散地問:“哪樣?”
“對我一點都不好。”
謝靈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在認真地訴說。
“?”
裴陸行放下了手機,看了過來,問:“什麼樣才算對你好?”
謝靈抱着膝蓋,沒有看他,垂着眼,“反正不是你這樣。”
“反正不是我這樣?”
裴陸行重複了一遍,隔了幾秒,他偏過視線,似乎是調整了一下語氣,然後重新看向她,堪稱冷靜地陳述,“我今天可沒招惹你。”
謝靈沒說話。
裴陸行又說:“你中午說的,打完球回來洗澡,還有你要吃芝士焗蝦,我哪一個沒做到?”
謝靈還是不說話。
裴陸行直起身,半蹲在她面前,讓她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