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時已經很晚。

謝靈其實沒太睡着，尤其是客房的床墊原本就硬，她一直都沒能适應，可再定做一個新的，等新床墊到了，空調大約也已經修好了。

她翻來覆去沒怎麼睡。

六月天亮得早，拂曉的光穿過窗戶映進來以後，她終于躺不下去，索性起身開始換衣服。

從臨安小區出來，清晨的街道上還很冷清，行人都少。

她打車回了一趟明湖别墅。

從别墅外的造景開始每一處都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歲月靜好，到了别墅内更是目不暇接，每一件擺件的出身都是名家大作。

隻是如今，到處都是防塵布，什麼都瞧不見了。

從前的燈火輝煌變成了現在的寂寥冷清。

家也不再有家的味道。

她站在一樓的客廳，往上是巨大的挑空，視野空曠，可入目的一切都顯得陌生，不再如記憶裡的那樣了。

有一會兒，她就隻是站在這，望着。

直到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過，隐約有風鈴音響起。

她似乎才回過神，然後上樓，掀開防塵布，開始翻箱倒櫃找着什麼。

沒多久，一沓又一沓的紙質報告鋪了一地，她開始拿出手機打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

那邊的聲音很溫和。

“小靈？”

“媽媽，”她開門見山地說，“能不能讓陳叔叔幫我拟幾份合同。”

“合同？”

宋蘊問完後，似乎拿開了手機，同旁人說了什麼，然後她的聲音再次通過話筒清晰地傳來，“小靈，我等下把你陳叔叔的電話和微信發給你，你可以跟他咨詢，不過能告訴媽媽，是要做什麼嗎？當然，不想說也沒關系，媽媽尊重你的全部決定。”

謝靈沉默了一下，說：“我想拟幾份财産贈與協議。”

宋蘊笑了笑，同她說：“媽媽支持你的決定，我們小靈從小就是乖孩子，願意跟朋友分享自己的東西，這是很好的品德，隻要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

“不過，小靈想跟媽媽聊聊這件事嗎？”

這句話過後。

通話裡隻剩下無聲的呼吸。

謝靈慢慢跪坐在了地毯上，垂眸看着那一疊紙質證明。

“媽媽，”她聲音變得有些輕，“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跟媽媽說說？是怎麼了？”

她低着頭，眼底劃過一瞬的迷茫，“媽媽，是不是人長大了，就會漸行漸遠了？”

“小靈，”電話那邊似乎有一道極輕的歎息，“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世界。在生命行進的路途中，人們會因為相同的方向而彙聚在一起，互相陪伴，但有一天，彼此的方向不再一緻的時候，分離就會到來，這是我們人生中必修的課題，不過，小靈，别害怕，有人會離開，也有人會到來。雖然有人隻能陪伴你一段路程，但也有人會一生都陪在你的身邊，比如媽媽和爸爸。”

“别害怕，小靈，”她溫柔地說，“珍惜現在的時光。”

謝靈卻輕輕搖了搖頭，雖然對方并不能看見，“我不要分開。”

接下來的話，語調還是輕而平靜的，卻帶着幾分掩飾不住的偏激，“我要留住他，如果他想得到這筆财富，就必須留在我身邊。”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然後宋蘊問她：“小靈，你真的能接受他是因為錢才留在你身邊的嗎？”

“……”

謝靈沒吭聲。

可這問題早就有了答案。

她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接受對方對待自己不是真心的。

“小靈，别害怕，如果彼此牽挂，即便離分也會有重逢的時候。”

謝靈輕輕“嗯”了一聲。

宋蘊又跟她講，“小靈，我看最近延和的天氣預報，過兩天會下雨，你這幾天記得帶好傘，還有快放暑假了吧，我們小靈有沒有什麼安排？今年有約朋友同學出去玩嗎？還有……”

絮絮叨叨的話還沒有說完。

謝靈忽然說：“媽媽，我好想你們。”

“……”

電話那邊就仿佛卡了殼，很久都沒有講話。

“小靈……”

宋蘊的聲音不知怎麼，有些發顫，“我們也很想你，小靈，你一個人在延和，有沒有受委屈？”

“……沒有。”

她說：“我就是想你們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今年年底就回來了，小靈……”宋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調整情緒，好一會兒才說，“還有兩年就高三了，小靈，你要不要來國外念書？在我們身邊，我們也好照顧你。”

這個提議并不是第一次提起。

可這一次，不知為何，謝靈沒有第一時間拒絕。

過很久，她才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現在才高一，媽媽，這件事等我高三再說吧。”

電話挂斷。

她收好地上的證明，逐一拍照過後，才重新放好。

回家——另一個家的時候，已經是九點過了。

進門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的房間門是大開的，還有人聲，大約是來檢修空調的，她去客廳接了杯水，喝到一半，身後傳來一道很突兀的聲音。

“早上去哪兒了？”

謝靈吓了一跳，差點嗆到，咳了兩聲，把水咽下去後才轉過身。

裴陸行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居高臨下地盯着她，帶着某種審視的意味。

她下意識地說：“回……回了趟明湖。”

“去做什麼？”

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