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房間内。
謝靈坐在床邊,撩起裴陸行額前的黑發,将旁邊的燈開到了最亮,透過明亮的光線,仔細地打量着上面的傷口。
對方情急之下的還手,力道不算輕,淤青看着竟有些嚴重。
她眉頭不自覺地蹙緊了,忍不住說:“為什麼不躲開?”
裴陸行坐在稍矮一些的軟椅上,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神色沉靜,語氣平淡地回答:“忘了。”
“那你在想什麼?”
謝靈皺着眉問。
隐隐有些生氣。
裴陸行頓了一下,擡起手,指腹輕輕摩挲過她攏緊的眉心,說:“别生氣。”
“沒生氣,”謝靈語調冷冷的,“我才不會因為你生氣。”
她偏過頭,去拿桌上的棉球,蘸上藥酒,有些難聞的氣味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我自己來吧。”
裴陸行剛要伸手去接,他知道她有潔癖,不喜歡碰這些東西。
謝靈卻沒理他,也沒有管他伸過來的手,固執又有點強硬地捏住了他的下颚,說:“别動。”
裴陸行沒再動作,安靜地任她為自己上藥。
溫暖的光從側面打過來,在她的發絲上鍍上一層金色,邊緣有些模糊了。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着,漆眸裡折射出投過來的光,始終望向她,沒有偏過一分一毫。
謝靈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傷痕上,極為認真地、細緻地擦拭着。
直到處理好,她扔掉了棉球,剛要說什麼。
這時。
裴陸行卻握住了她的手,拿紙巾輕輕擦過她的指尖,一點點将不慎沾染的藥酒擦幹淨。
謝靈似是愣了一下,卻沒有動。
房間内格外安靜,隔着紙巾,仍然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
挂鐘上,秒針一幀一幀轉動着,發出極輕微的聲響。
裴陸行擦完,松開了她的手,就要轉身。
忽然。
謝靈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衣擺。
“怎麼了?”
裴陸行回過頭,看向她。
“哥哥。”
她望着他的眼睛,輕聲問道:“不是說不一起回家了嗎?今天你為什麼會在?”
高一年級和高二年級并不在同一樓層。
下午發生那件事時,是在高一年級的走廊上。
如果并不打算來接她,那麼他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那兒。
他沉默了幾秒,問:“惹你不高興了?”
“……”
謝靈抿了一下唇,沒說話。
仿佛是從中得到答案,裴陸行眼睫慢慢垂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哥以後不跟着你了,但是你要早點回家,一放學就上車……”
謝靈伸出手,擡起他的臉,讓他看着自己,再一次問道:“哥哥,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會在?”
“……”
他看着她的眼睛。
幾秒後。
他說:“你不是不準我跟你一起回家嗎?所以每天放學以後,我都跟着你,看着你上車,從學校一路跟回家。”
謝靈沒有說話,很安靜地望着他。
而後。
有什麼順着眼尾滾落下來。
裴陸行微微一怔,近乎下意識地擡起手,拂過她的眼淚。
近乎笨拙地,“别哭。”
他半跪在她身前,輕輕擦過她的眼淚,卻像是被那一顆顆眼淚所灼傷,想觸碰她,卻又小心翼翼。
他說:“是哥不好,别哭,是哥有病,放心不下你,别哭了,以後——”
話音還沒說完。
謝靈忽然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着他。
也終于有了放聲大哭的底氣。
“我以為你真的不來接我了……哥哥,我以為你真的不在乎我了……”
裴陸行有一瞬的怔愣失神,而後他慢慢擡起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啞着聲說:“我什麼時候不在乎過你,謝靈,我隻在乎你。”
“你别不管我,哥哥。”
她完全埋進他的頸窩裡,眼淚一顆一顆墜落,溫熱潮濕的觸感卻仿佛将他禁锢,他頓了頓,終于擡起手,将她按進懷裡,嚴絲合縫地貼合,不再有距離。
他下颚抵着她的頭頂,輕輕蹭了蹭,低聲說:“隻要你不讨厭就行。”
她卻哭得更兇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之前說不讓你做什麼你不都從來沒有聽過嗎?這次不讓你跟我一起,你為什麼就這麼聽話了?”
“為什麼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
“為什麼?”
“哥哥……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
哭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緊緊抱着他的力道也漸漸散去。
裴陸行一直沒有回答。
直到此刻。
他低下頭,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忽然輕聲問道:“真的想知道原因?”
“……嗯。”
她聲音還帶着未盡的哭腔,還有鼻音,莫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謝靈。”
他低聲喚着她的名字。
她輕輕應了一聲,擡着泛紅的眼,看他,有些迷茫。
他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耳垂,問她,“我咬你這裡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
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問題。
她仍望着他,反應有些慢,近乎懵懂的。
“讨厭嗎?”
他又問。
“……”
這回。
她像是明白他在說什麼,眼神偏了偏,不肯看他了,唇微微抿着,過了很久,才聲音很輕地說:“……讨厭又怎樣,不讨厭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