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奇怪。
中午吃飯的時候,謝靈坐在座位上,低着頭,誰也沒看,視線偶爾會懸空一陣,像是在走神。
裴陸行收回目光,忽然起身。
這個動作幅度有些大,謝靈在他旁邊,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識地想要看過來。
卻不知為何,到一半時硬生生止住了。
她垂着眼,像是毫無察覺般,繼續進食。
裴陸行端起她已經空了的水杯,轉身去接水了。
片刻後,他走回來,放在她手邊。
她似乎剛好想伸手來接,指腹不經意擦碰過他的手背,她仿佛觸電般,驟然縮了回去。
“……謝謝。”
她沒有看他。
謝謝?
裴陸行挑着眉望着她,語氣散漫地問:“不客氣?”
“……”
謝靈仍然沒有看他,也沒應聲。
裴陸行嘴角勾了一下,似乎覺得挺有意思,饒有興緻地又補了一句,“妹妹,不用謝,都是哥哥應該做的。”
不知怎麼,一句玩笑話卻讓她失了神,目光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了,别一直逗你妹妹,坐下來吃飯。”
阮黎叫停了裴陸行的犯賤。
吃過中午飯後,謝靈徑直回了房間,又沒說什麼話。
裴陸行站在一樓樓梯口,注視了一會兒她的背影,而後轉身朝廚房走去。
他打開冰箱門,随手拿了一支冰棍,又翻開另一格,在裡面挑了隻曲奇香草口味的,然後上樓。
她的房門是虛掩着的,并沒有關門。
他敲了幾下,裡面沒回應。
等了幾秒,他擡手推開了門。
房間内并沒有開燈,空調溫度開得很低,進去的瞬間近乎感受到了逼人的冷意。
謝靈躺在床上,一隻手搭在眼睛上,似是想遮擋那些無處不在的光。
空調溫度很低,她卻連一張絨毯都沒有蓋上,身上的睡裙因為曲起的腿而上移,雪白的皮膚裸露到了腿根,甚至能看到一些不該被看見的部分。
裴陸行目光一頓,而後偏移,踱步過去,将一旁的絨毯披在她的腿上。
做完這個動作,他看向謝靈,卻忽地一怔。
他慢慢擡起手,去撫摸她眼角的濕潤。
明明睡着了。
卻連夢裡都這樣傷心。
他輕輕歎了口氣,垂着眼,用指腹蹭過她的眼淚。
天光慢慢傾斜,時針緩慢地旋轉,天空的顔色也開始變換。
謝靈睜開眼時,思緒還有些迷蒙,她撐着床,坐了起來,似乎還沒從夢境中脫離,有些怔怔地望着某處。
好一會兒。
她用力地閉了一下眼,擡手去夠旁邊的水杯。
然而卻并不是意料之中的冰冷觸感。
有一隻手握住了她。
她愣了一下,擡眸看去。
裴陸行站在她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垂眸看着她,輕聲問:“夢到什麼了?”
“……”
她從他掌心裡抽回,目光偏過,說:“沒什麼。”
他走過來,掌心覆蓋在她抽離的那隻手上,察覺到她又想躲,他微微用力,不讓她離開,“跟哥哥說說,最近怎麼了?”
“真的沒什麼。”
謝靈又說了一遍,視線卻沒有落在他身上。
“沒什麼?”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你看着我。”
“……”
謝靈咬了一下唇,目光遊移了下,最後強迫自己擡起眼,看向他。
“沒什麼為什麼要哭?”
裴陸行擡起手,似乎想觸碰她的眼睛。
她卻先一步偏過頭,躲開他的手。
他頓了一下,而後松開對她的桎梏,聲音低了下來,問:“覺得惡心?”
那兩個字仿佛一根刺,紮進了她的血肉裡,她指節猛地收緊了。
好一會兒。
“……我想自己待會兒。”
她說。
房間有片刻的沉寂。
她低着頭,眉眼上爬上一股近乎焦躁的痛苦情緒。
“讓我自己待會兒行嗎?”
她語氣裡近似發洩的。
裴陸行沒有走,仍然停在原地,望着她。
漆黑的目光猶如有了重量,存在感強烈,始終不曾移開。
連日來積壓的迷茫、恐慌,在這一秒,仿佛忽然間就被引爆了。
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視線。
她說:“能不能别再看着我了?”
“為什麼總是這樣?”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裴陸行,”她渾身豎滿了刺,紮向最親近的人,“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他垂着眼,身側的手臂有一瞬間繃緊了。
他的呼吸聲也變得明顯了。
許久。
他低下身,半跪在她面前,擡手的動作顯得有些小心翼翼,輕輕覆在她的指節上,隻觸碰了末端,留足了後退的空間。
他自下往上地仰視着她,嗓音低啞地問道:“不是說不讨厭哥哥了嗎?”
謝靈指節動了動,卻沒抽回。
也沒有說話。
隻有眼睫輕輕顫着。
“哥惹你不高興了?”
他問,掌心慢慢沿着她的指節往上,直到完全覆蓋住她,動作輕柔得仿佛一掙就能掙脫開。
然而她沒有。
“跟哥哥說說,”他輕輕撫平她身上的尖刺,語氣很低也很輕,“哥哥在這兒,誰也傷害不了你,包括我,别害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