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的肢體接觸還能被虛僞的社交兼容。
但這樣略帶一些冒犯和玩笑,甚至戲弄性質的行為,是從未有過的。
她神情怔愣,一時間沒有反應。
仿佛小孩一直嚷嚷着要小汽車,大人始終沒有給買,久而久之已經忘記了,可忽有一日,路過商場被老闆叫住——哎,我這兒小汽車很多,送你一個。
謝靈就維持着這樣的怔愣。
“發什麼呆呀?”
裴千語又捧起水,這回潑在了謝靈的腿上。
涼涼的。
她垂下眼看着裴千語,她站在水下,擡着頭看她,臉上笑容明媚而幹淨。
除卻一點額外的熱情,裴千語對着她和對裴陸行、阮黎裴淮川……甚至是那些餐廳裡的侍應生一樣,一視同仁。
——反正隻要是好人,就都是她的朋友。
謝靈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後,她轉過身将披肩取下來,遞給裴陸行,然後踩着水下去了,濺起來一個大大的水花。
“啊——!”
裴千語滿臉是水,本能地尖叫一聲,結果水全進嘴裡了,她呸呸呸地跑開了。
“你好壞啊謝靈!”
裴千語惡人先告狀,然後開始拍打水面。
謝靈不甘示弱地反擊。
兩個女孩很快就成了落湯雞,但玩得不亦樂乎。
裴陸行沒下去,他隻是将目光鎖定在謝靈身上,然後注意到她那雙桃花眼再一次彎了起來,不知道是星星還是月亮的光落了進去,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變回了那隻狡黠的、活靈活現的小狐狸。
說好的半個小時變成了兩個小時。
還是因為裴陸行注意到夜晚氣溫越降越低,強行将兩條小魚從水裡撈了上來。
準确來說,隻撈了一條,另一條很堅強地自己爬上來的。
裴陸行将披巾搭在謝靈的頭發上,先仔細地擦幹她的頭發,然後再擦她的身體,從上到下。
“腳。”
裴陸行說。
謝靈順從地擡起腿,裴陸行半跪在她面前,仔細地給她擦好,然後說:“另一隻。”
她很配合地換了一隻,大約是對這樣的行為有些習慣了,沒太在意地側過眸,去看裴千語。
裴千語剛上來,因為上來的姿勢不太好——謝靈是被抱上來的,沒有沾到一點岸邊的塵土,但她是自己撐着岸邊爬上來,因而這會兒也顧不得身上的水了,正蹲在湖邊洗手。
洗完以後,裴千語才站起身,像小狗出浴一樣,一個激靈抖了一身水。
一個還不夠。
她以一個很“喪屍”的姿勢又抖了幾下。
還濺到了謝靈臉上。
“……”
謝靈面無表情地擦了一下臉。
有時候真的很想讓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地球上消失。
回别墅後已經有些晚了,謝靈有潔癖,雖然湖水看上去清澈幹淨,但始終是外來陌生水源,而且哪怕是自己家的泳池,她也會再次洗一次澡。
避暑莊園的别墅和家裡的布局不太一樣。
謝靈習慣性地上樓,朝左邊的房間走去,因為都是陌生的卧房,也沒注意有什麼不對,轉身就去了浴室。
用沐浴露的時候,她才察覺到端倪。
她慣用的是白茶花的甜香,但擠出來的沐浴露卻是一股熟悉的冷香。
“……”
她動作頓住,有了一個不太妙的預感。
但事已至此,也隻能先洗完再說了。
雖然知道是走錯了房間,但考慮到反正是裴陸行,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于是謝靈按照自己平時的磨蹭程度,慢條斯理地洗完,又慢條斯理地折騰一番,才裹着浴袍出去。
浴室門推開,房間内格外安靜,留着一盞最小亮度的燈。
而房間的主人正躺在床上,眼睛閉着,大約是等睡着了。
“……哥?”
謝靈放輕聲音,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她走過去,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他的長相很具攻擊性,面部折疊度高,視覺沖擊十分明顯。
客觀來講,是有一些大家口中的“冷戾”。
但閉上眼以後,卻無端地顯出一些柔和來。
她注視許久,慢慢擡起手,伸進他的發絲裡,像摸小動物那樣,很輕地撫摸了一下。
四周實在太過安靜,光也微弱。
仿佛是謝靈一個人的世界。
沒有人會審判她。
因為不會有人知道。
她慢慢彎下身,以一個十分近,甚至過界的距離,認真地看着他睡着的樣子。
她的視線從他的額頭一點點往下,英挺卻又有些精緻的鼻梁,再往下是唇,看上去有些軟。
許久。
鬼使神差般地,她低下了頭,在鼓動的噪點聲裡,靠近他。
直到感受到對方溫熱無聲的呼吸。
那瞬間,她如夢初醒般,似乎才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世界,對方是活生生的,擁有獨立人格的人。
即使不會有人知道。
也不應該、更不能趁人之危。
她不該那麼做。
簡直低劣到讓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她慢慢抽離,重新回到那個安全的距離。
她沒有那麼做,沒有做不好的事。
隻是……
她擡起手,沿着他的輪廓邊緣,慢慢地描摹着,溫柔地觸碰着,直至他的唇角。
指腹頓了一下,而後很輕地摩挲着他的唇瓣。
這樣就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