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浮淮自我介紹說:“是我啊,你男朋友蔣浮淮。”
周麥琦糾正他:“是你啊,我的前男友蔣浮淮。”
事到如今,姓名前的定語也不重要了。久别重逢,始料未及,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了前任見面必須和和氣氣,但周麥琦顯然也不指望和蔣浮淮體面地叙叙舊。
隻是,看見他和記憶中那個黃昏裡如出一轍的眼罩時,她有片刻的分神。“你又麥粒腫了?”
“啊。”他用打濕的手指摸了摸眼罩,卻被細心的周麥琦拍開。
雨天的手指附着更多細菌。
蔣浮淮笑着說:“哥嫂打架殃及我了。”
“是嗎。”她點點頭,毫無感情地吐槽,“你多大了,還玩cos海報船長這種遊戲。”
“我這是——”
他剛要狡辯,這個見到面還沒超過五分鐘的前女友特别冷漠地用手掌擋住頭頂,跑出傘下。
“我先走了。”
“诶——”蔣浮淮攔住她,把傘柄塞到了她手裡,“雨這麼大你怎麼走,不是剛洗了頭嗎?”
周麥琦怔愣一瞬,下意識反問:“你怎麼知道?”
“剛洗了頭所以沒紮頭發啊。”他歪頭笑,“你一直都這樣。”
雨天中的對視,總覺得隔着霧氣。迷蒙的氣體聚集,堆成望不穿的屏障。
剛洗了頭發又怎麼樣,該淋的還是淋到了。他記得又怎麼樣,該過去的早就過去了。
周麥琦誇他:“你記性真好。”
她刀槍不入,完完全全情緒穩定的大女人。
然後掂掂手裡的傘,毫不客氣地說:“那這把傘我拿走了。”
“等等!”剛轉身,坐在自行車上淋雨的蔣浮淮又把她叫住,踢下腳刹,跑到她傘下。
個高的人彎身,腦袋戳着傘面,半片後背落在雨中。
仿佛拉拉扯扯的距離忽遠忽近,傘外是淅瀝的雨,傘下是糾纏的空氣。
周麥琦擡眼看他,後退半步,腳後跟踩進了水坑裡。
蔣浮淮說:“你拿走了我怎麼辦?雨下這麼大,我總不能淋着回家。”
周麥琦冒出滿頭的問号。這人怎麼這麼矛盾?
“那還你!”
她用一種煩人的語氣,試圖拉過蔣浮淮的手,把傘柄塞回去。
區區陣雨,在不砸死一個人的情況下淋一小會兒還是沒問題的,她周麥琦在黃泥裡都打過滾,淋場雨就當沖洗外衣了。
可是這個蔣浮淮一如既往地黏膩,攥緊拳頭讓她塞不進去傘不說,還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于是,那雙大手張開,自然又心機地握住了周麥琦。
“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呆一下,正好等這場雨過去,順便聊聊天。”
無恥男人的最終目的指向和她聊天。
周麥琦剛要開口拒絕,這條翻新的空曠巷子由遠及近傳來了摩托車的轟鳴聲音。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起一番水花,濺了對話的兩人一身。
玩摩托車的小子們歡呼駛去,全然不顧身後被打濕的年輕男女。
周麥琦抹了把臉,表情難看得吓人。她動動胳膊動動腿,俨然要找已經跑出去老遠的小子們算賬,蔣浮淮趕緊拉住她說:“算了算了。”
他說算了,也自動淪為了被教訓的砧闆。
趕在周麥琦動手又動怒前,他提了個馊主意:“都濕了,要不,去我那裡?”
去他那裡?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
周麥琦說:“除非天塌下來,不然我是不會去你那裡的。”
他逮到可以發揮的話題,像确認了走向一般,自然接過小紅傘,一副要她帶路的樣子。
“你都這麼說了,那去你那裡吧。”
*
周麥琦住在23樓。上電梯中途,停停走走,很多人上上下下。她和蔣浮淮被擠到角落。
這場大雨猝不及防,淋了雨的人居多,小小的空間裡布滿雨水味道。
靠得近了,氣味混雜,分不清你我。
蔣浮淮太矚目了,個高又帶着顯眼的白色眼罩,進來的人看一眼,坐電梯的人瞄一眼,還有二次元扮相的大學生們湊上來就問:“你出的哪個角色的妝?”
這些,蔣浮淮是完全聽不懂的。周麥琦看着也沒有打算幫忙的樣子。
大學生到樓層下了,電梯繼續往上,隻留下他們兩個。
胡懷巷子的毛坯店面沒法閑聊,周圍也沒有合适的咖啡店,他們兩個淋了雨,滿身狼狽,無處可去。
從胡懷巷子步行到公寓隻需要十分鐘,聽蔣浮淮胡亂提議,周麥琦無奈歎氣:“行吧。”
他們說好了,隻是聊聊天。
衣服布料上的雨水滴落在門邊,指紋失效,密碼鎖亮起屏幕,周麥琦看他一眼,蔣浮淮自覺背過身去。
她輸密碼進家門,帶進去兩等份的潮濕。
“就站那裡。”周麥琦的聲音和關鎖音效重疊。
他聽見這句話,下意識舉起了雙手,像在示意投降。
門關上,背靠着蔣浮淮。
周麥琦是不懂什麼待客之道的,尤其針對蔣浮淮。
杏川一别,她跑去香港,草草算來早就三年。過了這麼久,即使不覺得陌生,也不到有很多話要說的地步。
周麥琦問他:“聊吧,聊什麼?”
他的手就這樣貼在耳邊,沒有放下,聲音淺淺的,毫無廢話地切入正題:“你還走嗎?”
他不關心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隻在乎她還走不走。
周麥琦沒有回答。
他又問:“你過得好嗎?”
“别說這些廢話。”
隔着距離對視,沒有鵲橋,他們也不是牛郎織女。
眼罩吸水變得好重,開始從眼睛上脫落,蔣浮淮索性摘掉,眼皮紅腫就這樣暴露在前女友面前。好像賣慘一樣,他小心翼翼地說:“我想洗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