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應季水果不是随處可見,蔣浮淮跑了兩家超市,才買到了賣相很好的草莓。
青草地上鋪了野餐墊,周麥琦稀裡糊塗地看他從變出來的籃子裡一樣一樣拿出東西。
草莓,草莓蛋糕,草莓軟糖,草莓派,草莓味飲品。
周麥琦大喊:“少爺真是揮金如土。”
他也很會看時機獻殷勤,一隻手貼住胸膛,微微欠身,完全一副管家的樣子,“為小姐服務。”
天氣好,工作日,湖中鴛鴦戲水,岸邊是生澀牽手的大學生。
他們隔着各種草莓坐在兩頭,難得平靜地享受好天氣。
蔣浮淮沒話找話,說堂嫂的寶寶過了本周就要四個月了,肚子逐漸顯懷。
周麥琦反複向他确認:“堂哥真的是個好東西嗎?能擔起爸爸的責任嗎?”
“你關心他?”
周麥琦望着湖水搖搖頭,“我擔心孩子。”
她少有的完全沉靜,少有的流露感情。以前蔣浮淮問過她喜歡孩子嗎,她一點都沒猶豫地說不喜歡。孩子太脆弱了,孩子要的太多了,最主要的是,孩子太吵了!
以前,聽到這句話的蔣浮淮哈哈大笑。
現在,他故作輕松地接上話題:“嫂子說,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認你做教母。”
周麥琦笑了出來,“中國人不搞洋人那套。”
“可你是幫他們修成正果的大功臣。”
“我是破壞堂哥上一段婚姻的佞臣,你快别給我戴這種帽子了。”
蔣浮淮偏頭看她,“有志者事竟成嘛。”
他真心實意地想誇獎她,她卻若無其事地把眼神移開了。
草莓味餅幹盒裡送了聯名玩具,周麥琦捏在手裡,忽然舉高扔了出去。
動漫人物滾過青青草地,被一塊石頭攔住了下落的去路。周麥琦朝那個方向擡了擡下巴,對蔣浮淮說:“哎呀,扔出去了,可以幫我撿回來嗎?”
蔣浮淮扭過臉看她。
日光在他臉上清晰地劃分出日照區和陰影區,眸子微眯,漂浮不定的微光眼神極速眨動。
他沒去撿,周麥琦以為他卡機了,拿手掌在他面前揮了揮,“喂喂喂,你好?哈喽?空你幾哇?”
她覺得無趣剛想作罷,蔣浮淮攥着她的手指,反身欺壓。
周麥琦吓了一跳。身後是草地,支撐身體的單手掌心緊貼住野餐墊,腕間很用力在使勁,核心不穩的人還是“啪嗒”一下後仰,倒在了草地上。
胸膛起伏,她在喘氣。
視野中,是穿透綠蔭縫隙的白日,晃動成綿密柔和的銀絲。天很高,雲很遠。
蔣浮淮的腦袋擋住大片的日照,影子重疊在她的面龐。
周麥琦曾經覺得,蔣浮淮是隻患上分離焦慮的小狗。
他很粘人,沒辦法和她分開太久,經常不講道理,經常也不需要道理,因為身邊的周麥琦就是她的道理。
他的朋友們講話不太好聽,習慣性地自以為是,站在貧富差距的立場上問周麥琦,如果她的生活沒了男朋友,還剩下什麼?
那一天,他罕見地沒有替她出頭或是辯解,捏着酒杯,撐在顴骨處,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探究、好奇、期待。
目光裡的成分太複雜。
周麥琦情緒非常穩定,也不想和他們理論更多,伸出五指,一根一根壓下。
“獎學金,能吃飯的嘴巴,會學習的腦子,比較大的力氣,還有一顆跳動的心髒。”
當然,那些所謂的朋友佩服得五體投地,舉杯相邀,敬她的獎學金,能吃飯的嘴巴,會學習的腦子,比較大的力氣,和一顆跳動的心髒。
嘈雜的娛樂場所,她喝下杯中的液體,聽見蔣浮淮附在她耳邊說出去一趟。
室内外溫差太大,冷風刮過臉,周麥琦沒來得及說好冷,他溫熱的唇已經覆蓋上來。
酒精是助興的利器,也是引燃體溫的導線。
風很涼,吻很深,呼吸也要被掠奪。蔣浮淮把她抱得好緊,心中澎湃壓不下去,“怎麼辦啊,你也太迷人了。”
怎麼辦,他也太會給情緒價值了。
周麥琦收攏手臂,更用力地回抱住他,半張臉埋在男生的肩膀裡,感受冷風和安心的味道。
達摩克利斯劍還沒從她頭頂落下,不到必要的時候,周麥琦想,這場男女朋友的扮家家酒,還是多和他玩一會兒好了。
然後她拿那個問題反問了蔣浮淮:“那你的生活呢,除了女朋友還有什麼?”
他想都沒想,側臉摩擦她的耳畔,說了三個字:“那完了。”
或許是程度不夠深,心意不夠到位,蔣浮淮在她耳邊補充:“天塌了。”
天是真的塌了,或遠或近的雲和樹梢都變成蔣浮淮的表情。周麥琦回過神,視野裡輕盈晃動的光線全都撲滅了,下壓的天空一直到觸碰上她的鼻尖。
好像過山車俯沖時屏息的感覺,她閉上眼睛,想等這股緩沖的勁過後,再享受拍拍胸口的僥幸。
周麥琦在心裡默數了五個數,蔣浮淮沒有動作。
等她睜眼,他懸而未決的吻忽然落了下來。
人對熟悉的認知是有依賴的。
接吻的方式,口腔的溫度,他的手掌喜歡捧住她的臉頰。
眼睛一閉,驚覺時間停滞了似的,周麥琦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種感覺,就像喜歡草莓一樣。
蔣浮淮隻需要輕輕的試探,她就會打開全身的鎖。
他咬她下唇,她閉上的眼睛又睜開,睫毛刮過他的臉。沉迷接吻時,眼裡帶着些名為情欲的東西,成年人從來不掩飾。
久旱逢甘霖,嘗到雨滴就想跳進海洋裡。
她打算說服自己毫無負擔地接受這個吻。
但是,那個深長的吻還是由周麥琦打斷。她有話要說地推開他,臉頰都沒褪下顔色,先煞有介事地叫了聲蔣浮淮的名字:“蔣浮淮!”
蔣浮淮以為要挨打,大義凜然地把眼睛一閉,送上去自己的半張側臉。
觸感很清晰,力度卻不如想象中那樣含着盛怒。
“睜眼。”周麥琦拍拍他。
他照做,于是睜開眼後,看見她有些戲谑的表情。“你這麼費心費力,是不是——”
蔣浮淮配合她笑着說:“是不是什麼?”
“是不是想把我這個白月光拍成蚊子血,你故意的吧,你想報複我。”
“我——”
周麥琦直截了當:“你在這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是想誘騙誰呢,要真想睡,就跟我開個房去,你敢不敢?”
蔣浮淮愣愣眨了眨眼睛,張張嘴,隻發出一個單音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