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

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到鐘野姿的小臂也在輕微顫抖。

可這樣的場合中，沒人會去關注一個年輕女孩的反應，在他們眼中不過都是笑談。

她那一聲“程總好”很快就淹沒在高談闊論中。

在下一秒，鐘野姿看到程景峤轉過臉。

深邃的眉眼稍稍挑起，似乎是擡眸向她看來。

包廂裡的頂燈是仿古的中式宮燈，紅色實木做的籠廓，散發着幽幽的暖光，桌前瓦罐裝的鲃肺湯熱氣屢屢，飄到半空中氤氲散開，自成一道霭光。

又像湧出的一團清霧籠罩在他的周圍。

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的目光落在鐘野姿的身上，沒透露半分的意外又或者其他波動的情緒，隻是靜靜地望着她。

大概率是被那聲“程總好”吸引來的。

鐘野姿在他的視線中有一瞬間無地自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幹什麼。

其實她剛剛就該掉頭離開，又或者在聽到彌遠山時就應該跳車，就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裡再見到程景峤。

鐘野姿頭皮發麻，一陣陣酸脹感侵蝕着身體的各個部位，在心裡默默祈禱程景峤認不出她。

今晚她盛裝出席，以及他們三年未見。

跟往日的差異不小。

她找着各種理由為現在的一切開脫。

視線相交時，鐘野姿确定程景峤沒有認出她，猶如看陌生人的目光，是真記不得有她這号人物。

程景峤沒認出她原本是一件好事，鐘野姿反倒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

她把自己想得太過重要。

自己于對方而言其實什麼都算不上。

“怎麼還傻站？在想什麼呢？”莫鴻無論如何都會為自己的藝人找補，先将一杯酒灌下，同時朝着程景道，“程總，這是我們公司新簽的藝人，什麼都不懂，還是哥學生，傻頭傻腦的，您見諒。”

在場有名有姓的人不少，而莫鴻回來後立馬就對準程景峤。

可想而知程景峤的身份要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重要。

至于鐘野姿，五歲那年便認識程景峤，當時他十三歲，兩人相差八歲，就算年少相識，不見得會有交集。

幼時記憶模糊，在認識他後，鐘野姿記得自己母親同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少去招惹那個程家那個大兒子，多去跟他那個弟弟玩，記住了嗎？”

母親對一個稚嫩的孩童說這些，無非就是害怕小孩子不懂事得罪人，同時又忍不住想去巴結那戶人家，有些人避之不及，有些則是極力讨好。

北城的那個圈子都是鐘鳴鼎食之家，鐘家也算之一。

可程家還要更為特殊一些，祖上實業救國，族譜上随便點個名字都是英烈，後來功成身退，逐漸淡出大衆視野。祖上南面百城，後代子孫眼光前瞻，各類産業都有涉獵。

程景峤作為程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後輩，上面的人逐漸放權，如今在程家，他成了掌權人。

大家族的關系盤根錯節，錯綜複雜。

最開始時，很多人沒把程景峤放在眼裡，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震得住誰？

後來程景峤做了件事，讓那群人該退位退，該閉嘴閉嘴。

程景峤哪怕不到三十，可他在現在這個位置已經沒人敢再質疑。

外界人都說他狠厲的手段最像年輕的老爺子，長得也最像。

程景峤也是生得一副頂好皮囊。

頭頂的暖光沿着他鋒利的下颌線遊走，在鼻梁險峰投下陰影，眼尾微微上天的弧度帶着與生俱來的掠奪性。

隻不過他好像将喜惡影藏的更好，薄唇微抿的笑容看不清那笑意到底有幾分。

這三年鐘野姿跟國内幾乎斬斷所以聯系，對于程家的事她不太清楚，而且她過去也不曾聽說過程家有涉足娛樂産業。

幾人輪番對程景峤的恭維鐘野姿都聽在耳朵裡，程景峤也是要以幕後資本身份入場分一杯羹。

他今晚會出現在這裡也就不足為奇。

鐘野姿将杯沿送到嘴邊，白酒的辛辣味在口腔中炸開，她咽下，睜開眼，雙眸中多了一層水霧，看人變得不太真切。

她任由莫鴻拉着她挨個給這群人賠罪，一個接着一個，沒有喘氣的機會，鐘野姿在敬到第四個人時沒忍住咳了兩聲。

刺耳粗犷的男聲又重新響起，“莫鴻這是找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啊。”

“她年齡小，過去都沒喝過這麼多，希望瞿導您今後多擔待點。”

“是啊，Es……什麼，人都在國内，還叫什麼外國名字，搞得中不中，洋不洋的。”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出去讀了幾年書，就覺得自己與衆不同了。”

莫鴻：“鐘……”

“就叫Estale，習慣了。”鐘野姿猛地打斷莫鴻，她朝說話的那個導演露出笑容，“我還想着等有了合同，在簽上我的中文名呢。”

語畢，她的心髒“撲通”地跳動着。

鐘野姿又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程景峤，害怕他看出端倪。

莫鴻狐疑，驚訝鐘野姿突然間這般配合，情商上線，懂得怎麼在中間周旋。

鐘野姿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拍您的戲是需要簽合同的吧？”

她說話上揚，帶着少女獨有的嬌俏，像是撒嬌又像是乞求。

原本冷眼旁觀的那幾個男人此時開始松口，讓她坐着少喝點，不過自始至終都不拿正眼瞧過鐘野姿。

他們要的就是鐘野姿服軟，認清自己的位置，他們不容忤逆。

這一張張臉在鐘野姿的眼中逐漸變成一個模樣，扭曲、醜陋。

至于坐在她對面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多的變化，淡漠地點頭、應聲，他像是那個遊走在這個交際場之外的人，萬事于他都沒有關聯。

可他偏偏又是坐在最高位的那個，俯視着所有人。

鐘野姿慶幸對方沒有認出她。

“這位是首都舞蹈學院的，民族舞，學了十幾年。”莫鴻見縫插針，推出另一個女孩。

“那是童子功啊？”

“你上去給楊總她們跳一首。”

鐘野姿回過神。

被點名的女人沒有扭捏，笑着應下，直接站起身，走到鐘野姿身後的那片空地上。

鐘野姿轉過身，她側頭看去，女人大方飒爽，立定後就開始起勢。

十幾年的功底也不是吹牛，四肢柔軟，沒有專業的舞台、音樂卻也絲毫表情媚而不豔。

引得人移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