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過完年不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夜幕降臨,春寒料峭。
鐘野姿折騰了這一天,很餓,但是依舊吃不下晚飯。
她坐在那條河溝邊上廢棄的石磨上,手上握着一把小石頭,正一顆接着一顆往平靜的湖面跑過去。
靠了,她又沒生過孩子,怎麼知道生!
拍不出母性的光輝那還不是他自己的語言鏡頭沒有掌握好!
每落下的一顆石子,就落下鐘野姿對謝望山的一次埋怨。
這附近沒有什麼湖可以引流到這條河溝裡,就算有,當地的居民也不會同意讓劇組引水的,劇組前幾天從别處弄來的水,将這條河溝灌滿。
很快,鐘野姿手上的石子就被扔完了。
河溝他們挖得并不深,隻有一米多高,兩三米的寬度,稍微高點的人走進這河中,是可以自由行走的。
她盯着漆黑平靜的河面,在這夜色中,一絲漣漪都見不到。
鐘野姿從石磨上跳下來,慢慢走到河岸邊沿,為了方便胡有美平日裡洗衣服,安了幾塊平滑的石頭在此處,方便捶打衣服。
她立在這塊石頭,往前縱身一躍。鐘野姿會遊泳,但她過去遊泳的地方都是在每天會換水、消毒且二十四小時恒溫的遊泳池中。
她在進入水中的那一刻,是泥土的腥味,這條河溝還沒有澄淨,泥沙的雜質混雜在水中。
鐘野姿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況且會遊泳,她是漂浮在水面上。
胡有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呢?
她喜歡自己的丈夫嗎?或許有點喜歡。
這是除了哥哥們,第一個對自己這麼好的男人。
可是她想生孩子嗎?胡有美恐怕自己都不清楚,事實她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沒有母親告訴她這些。可是她嫁人了,就一定生孩子的。現在的胡有美到底在想什麼呢?
刺骨的寒水将鐘野姿整個人包裹着。
鐘野姿閉上了眼睛。
她在想是胡有美普通又平常的一天,沒有什麼特殊,往後的寒冬臘月她也要在這口池塘洗着全家人的衣服。她嫁進這個家快一年,也就快有一年的時間沒再見過自己的哥哥。
突然,鐘野姿的耳邊傳來“撲通”一聲!
四周濺起水花炸得人眼花缭亂。
沒等鐘野姿反應過來,那人就拽住她的衣袖,她被拖着往旁邊走。
“我靠,你瘋了啊?”
“要死啊!趕快給我上去!”
鐘野姿聽出來了,這是她們編劇,京華倦客的聲音。
她罵罵咧咧,不見往日的文靜模樣。
腳下的泥潭,走一步,陷進去一步。
兩人狼狽不堪地上了岸。
“就算是被謝望山罵演得爛,也不至于尋死吧!你這要是死在劇組裡,我的《金戒》也完蛋了!靠了,謝望山這個老不死是東西,真是會害人啊。”
鐘野姿幹咳兩聲,吐出幾口水來,好不容易才說上了幾句話,“我沒有要投河,而且我就算想被淹死,也不會來這條水溝淹死我自己的。”
她原本就漂浮在水上的,因為被突然拉住反倒嗆了幾口水。
“那你這是在幹嘛?”
“我在想胡有美八十多歲的時候曾經被自己的重孫女一不小心推進過水中,當時她還同自己隻有三四歲大的小重孫女置氣。”
這是《金戒》很後面的一部分劇情。
“所以呢?你這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這裡試?不知道帶個助理在身邊,今天劇組收工得早,要不是我想出來抽根煙看到你在水上,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小心的後果?”
“知不知道這河溝下面沒鋪多少石頭啊,要是陷進泥裡,沒人會發現!到時候你就算憋死,也沒人來。還有,隔天,劇組在打撈出一具浮屍。哇撒!”
京華倦客孜孜不倦。
鐘野姿之前從來沒見過她說這麼多的話。
“一時着急,抱歉。”
“算了。你以後别再這樣了,廢了我一包煙。”
“什麼煙?”
鐘野姿擡頭,揉了揉眼睛,鄉下的月亮明晃晃的亮黃色,皎潔又大,周圍繁星點點。
她覺得有些冷,也想來一根煙。
可惜京華倦客渾身也濕透了,煙是抽不了的。
鐘野姿突然抓住京華倦客的兩隻胳膊,“我知道胡有美在想什麼了!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在鐘野姿之前的眼中,她不知道胡有美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在她看來毫無意義。
可是胡有美不想死,在這個處處動蕩的年代,活着本身就很重要。
“哈哈哈哈哈!”
鐘野姿滿臉泥濘,頭發散亂,在京華倦客的眼中顯得有些瘋魔。
可她的神情張揚,眉飛色舞,不再是那個在壓抑着自己感情的小女孩。
前一夜鐘野姿發瘋般跳河,第二日不出意外地發燒了,她執意要繼續拍,不休息。
難得,發燒的鐘野姿還是神采奕奕的。
胡有美絕不會因為某一日的病痛就放下手中的活。
同時,京華倦客也給《金戒》加了一場轉場的戲份,原本胡有美掉入河中的戲隻有一場,現在變為兩場,謝望山看了劇本,沒多說,便同意了加這場戲。
在那之後,鐘野姿的NG次數變得少許多。
鐘野姿的蛻變用三個字就可以概括,謝望山說她“開竅了”。
不過謝望山對她的态度并沒有緩和多少,要是鐘野姿演得不行,他該罵還是繼續罵,一點兒都不會嘴軟。
用謝望山的話來說,鐘野姿這性格就是得罵,要是順着她的心意,哄着她來,早晚尾巴得翹到天上去。
京華倦客聽完謝望山的言論沉吟,“我錯了,我之前一直都不懂你為什麼選她,力排衆議,我想她就一個養尊處優來娛樂圈玩票的大小姐,不信你沒看出來,而且還長得那麼漂亮,胡有美哪有那麼漂亮。”
“我沒想那麼多,的确有私心。”
京華倦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看人長得太漂亮,想搞潛規則那一套吧。”
“……”
“滾,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不想動手打你。”
“靠,我最煩别人提他了。”京華倦客翻了個白眼走了。
*
項目合作比預想中的順利,會議比預計的早一天結束,許恒在詢問程景峤要不要把明天的機票直接改到今天。
後座的程景峤明顯是在思考。
許恒:“《金戒》的劇組就在隔壁省會靠北的一個市,從這過去開車五個小時。”
“什麼金戒?”程景峤頓了一秒,問道:“鐘野姿拍的那部戲?還沒殺青?”
“還沒有,鐘小姐的《金戒》還在拍攝中。”許恒說完後就知道自己多嘴了,他倒不是有意提的,隻不過南封那邊會定時告知他鐘野姿的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