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7
許恒知道是自己多嘴了,他倒也不是有意提起此事,隻不過平常鐘野姿的通告南封那邊會定期告知他,沒有大變動的通告他一般不會向程景峤彙報。
今日提起,純粹就是看到路邊高速牌上的地點,心覺這地方真眼熟,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然後嘴比心快。
許恒說完就後悔了,有這時間還不如早點回北城,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會多出一天的假期。
他不敢看後座程景峤的神情,車廂中三個人,許恒隻聽到自己慢慢放緩的呼吸聲,他在用心跳計時,不知道跳動了多少下,程景峤的聲音響起:“電影要拍多少天?”
“《金戒》項目立案一百五十天,預估五個月時間,今年一月份開機,目前已經拍攝三個多月了。”
現在四月份,清明的小長假過去沒多久,《金戒》将近還剩下兩個月的拍攝期。
許久,程景峤出聲。
“劇組準确的地點在哪?”
許恒額角一跳,“我現在就去聯系。”
果不其然,那位鐘小姐對他老闆來說就是一個特例。
劇組确切的地址比許恒想象的要偏遠,他定了兩張下午的高鐵票,抵達當地的汽車站後已天黑,在大巴和包車前往許恒選擇了後者,他印象中,除了公司團建,程景峤為展示親民形象,他好像就沒見過對方乘坐過此類交通工具。
*
“野姿姐,你今天晚上還不吃晚飯嗎?”
生活助理拿着盒飯走過來,鐘野姿有氣無力地搖搖頭。
“多少遲一點吧,你中午就沒吃飯。”
“早上不是喝了一碗粥嗎?”
不說還好,提起後生活助理就瞪大了眼睛,“那是一碗嗎?”
她早上熬得粥,難得鐘野姿竟然主動提起要吃早飯,她大喜過望,盛了滿滿一碗過去,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鐘野姿倒回去了大半碗,最後隻剩下個底,不剩幾粒米,然後又澆滿開水。
稀得不能看的一碗粥出現了。
從去年鐘野姿拍攝《十環》時助理就跟在對方後面,當時對方每天營養餐,練的一身漂亮的肌肉線條,然後拍攝的這三個多月,看着對方瘦到皮包骨肉。
半個月前,鐘野姿如同自虐一般,從一天一頓飯,變成兩天一頓飯,近來,幹脆什麼都不吃了,今天應該是餓得狠了,所以早上找她要了粥。
“多少吃一口吧,不然在拍戲現場暈倒了。”
“不。”鐘野姿氣息不足,“時間差不多到了吧?我要去現場了。”
離開拍還有一段時間,鐘野姿要預留時間做妝造。
給鐘野姿做妝造的化妝師一直是那一個,根據劇情裡胡有美在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妝造。
現在的拍攝的階段到了胡有美喪夫,拉扯這三個孩子,以及到了饑荒的年代,她帶着小兒子逃荒,在熬過那段時間回來後,得知自己另外兩個孩子的死訊,她在外人面前表現得不為所動,是一個狠心且冷漠的女人,隻有夜深人靜,她在田埂上放聲大哭,今晚她要演的就是這場戲。
“哎喲,你這小臉蛋怎麼都凹進去了啊。”化妝師在他的臉上化重色粉餅。
鐘野姿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眼窩臉頰都凹了進去,長期缺少碳水,她面色蠟黃,不如之前白皙,紅唇也失去了顔色,變得蒼白,唇瓣上多了一層幹涸的死皮。
“我是不是比剛進組的時候要醜很多啊?”鐘野姿稍稍扭頭,瞧着自己的左右側臉。
“嗯……以一個專業審美的角度來看的話,你剛進組時那模樣真的是漂亮得不像話,我接待過那麼多藝人,男的女的都有,你在其中,也絕對算好看的,現在嘛,還是好看的,病弱美人。”
鐘野姿無聲笑笑。
她知道自己或許沒有演戲的天賦,那就用心切實體會胡有美當下的所感所受。
她告訴自己就是胡有美。
長而久之,她就是胡有美。
哪怕停機後,不在攝像頭下,她遇事的第一反應就是胡有美會怎麼做。
這個饑荒的年代,每個人都是吃不飽飯,每天被餓死的大有人在。
鐘野姿在體會吃不飽飯的感覺,每天都在饑餓的狀态中。
化好妝後,鐘野姿前往現場。
太陽漸漸往北回歸線移動,天黑的時間越來越遲,這場戲得在夜幕降臨時開拍。
開拍前,謝望山同她講戲,今天的這一場戲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胡有美在帶着小兒子從外地逃荒回來,知曉另外兩個兒子已經身亡。少不了周圍人對她指指點點,暗諷她這個當媽的人格外心狠。
國家政策改變,田地重新到胡有美手中,她回來後,不顧周圍人的冷嘲熱諷,每天該做什麼做什麼,絲毫不受影響。反倒是小兒子回來後整日哭天喊地要哥哥,被胡有美惡狠狠地打了一頓,在那之後,小兒子再也沒有在胡有美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兩個哥哥。
胡有美三十多年的人生,周圍的人就是不斷地離去再離去,并沒有外人所看到的那麼堅強,可這個家還在,需要她一個人撐住,無論如何,都不能将她的膽怯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