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戲就是胡有美在打完小兒子之後,晚上還要繼續給水稻田引水,她家裡沒男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她親力親為。
胡有美過去仰頭望天時大概是在懷念那個在晚上做煙,白天在大街上無憂無慮的賣煙,賣得好時,她大哥還會獎勵她一部分零花錢,讓她自己,日子也算是自由自在。
可如今深夜坐在田埂地上的胡有美又在想什麼了呢?又在懷戀什麼呢?
劇本上是胡有美坐在田埂上放聲大哭。
可是怎麼哭都靠鐘野姿自己诠釋演繹。
“Action!第一鏡第一次!開拍。”
“……”
月色蕩人,圓月懸挂在天幕之上。
胡有美握着鐵鍬在田埂處刨土,一鏟接着一鏟,動作機械,不知疲憊,她在用勞作麻痹自己。
随機有一鏟子胡有美沒有掌握好力度,鐵鍬砸在了腳背上。
“啪嗒”。
胡有美的一滴眼淚無聲地落下,融進月色,落入泥土,不見分毫。
緊接着豆大的淚滴一顆顆落下,這個堅毅的女人泣不成聲,若不是鐵鍬的支撐她恐怕早已站不住。
程景峤就是在這個時候抵達劇組現場。
有制片人的帶領,一行三人站在一塊空地上,位置能夠清晰地看見鐘野姿。
她扶着木棍緩緩跌坐在地上,先是掩面,最後仰天大哭。
女人身形瘦弱,在不寬闊的田埂上,她顯得要更加瘦小。
夜色遮掩,看不清的她的面龐,隻是悲怆的哭聲響徹天際。
悲寂、蒼涼。
這個女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獨不是鐘野姿。
站在程景峤身後的許恒錯愕,這跟他印象中精緻靓麗的鐘小姐天差地别。
他擡眸,餘光悄悄觀察程景峤的神色,對方無悲無喜,隻是目光的焦點一直落在那一處。
程景峤要來劇組,制片人那邊立馬就收到了消息,對方一落地,立馬就趕了過來。
看到程景峤真人時,制片人還是些許恍惚,他們這可不是拍什麼都市麗人現代劇,在這窮鄉僻壤有什麼好看的。
莫非這位程總也是謝望山的影迷?
“程總,您怎麼來了?謝導這場戲剛開拍,稍等一會兒,到時候我讓他停一停。”
“不用。”程景峤淡然拒絕。
制片人轉念,目光轉向正在鏡頭下鐘野姿,一時咂摸出别的點意思來:“我記得野姿好像是程總您公司旗下的藝人,演技很有天賦,就連謝導那樣的都對她贊不絕口,還有啊,能吃苦……”
他一時間到時将不少詞語都加在了鐘野姿的身上,程景峤并未出言打斷他,制片人誇到後面倒實在是想不出詞來,才慢吞吞地停下,看向程景峤的反應。
制片人其實還要比程景峤還大上幾歲,但他從程景峤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公司有這個藝人?”程景峤微微向許恒側過頭,卻未向他看去。
制片人一愣,這是不認識自己公司的藝人?那他到底來幹什麼?
許恒就真的說明了鐘野姿在南封影業下面簽了約。
程景峤颔首。
“程總吃過晚飯了嗎?等會兒這場戲就結束了,到時候我們和謝導、野姿一塊吃頓飯,舟車勞頓的,歇一歇吧。”
“不要告訴劇組的其他人我今天來過。”
許恒愣了愣,這個人其他人恐怕也隻包括一個人。
“您住哪?我送您。”制片人立馬跟上。
在謝望山喊完“咔”之後,鐘野姿還在掩面哭泣,她的眼淚如同失禁了一般,完全制止不住。
這場戲,謝望山那樣的人都沒在内斂,誇鐘野姿這次演得不錯。
鐘野姿對外界的一切恍若未聞,在助理的攙扶下機械地向前走。
她覺得這是一條回家的路,雖然那個家隻有自己和一個兒子,但那也是她的家,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如此失魂落魄。
鐘野姿的每一步的力氣要愈發大了些,她一定要挺直着背,跨過門檻。
從此刻開始她就是胡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