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出資方。
她不能高估老男人的道德,也沒把握能算計得過在商場上打拼多年的人。
她從來不是道德楷模,隻是覺得為了掙那點不确定的錢,不值得。
夏志琪按捺住不快,笑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又不是什麼超級美女。”
周豔早有準備,殷勤道:“你看,我用數碼相機偷偷翻拍的。”
說這話時,她從提包裡摸出個數碼相機,憑它展現出一張黑白照。
背景是天安門,右下角還印有“82年夏”的字樣。
至于照片裡那個女人,夏志琪看後幾乎要叫了起來。
這女人的眉眼神态,竟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她有着利索的小尖下巴,彎月濃眉,炯炯有神的大眼,燦爛齊整的笑容。
氣質上也是那個年代所特有的端正規矩,即生機勃勃,又英姿飒爽,仿佛時刻準備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樣的女人,内核多半很較真兒,觀念上黑白分明,近乎偏執。
想來丈夫後面的背叛,必然給她帶來巨大的創傷。
也許是時代的原因,她明顯比夏志琪顯得更有活力,整個人就像一株小白楊那樣,散發出盎然的生機。
夏志琪把相機還給了周豔。
十有八九,這女人就是陸仕輝的原配。
果然,周豔喜不自勝:“我頭一回看到你,就覺得特像陸仕輝過世的愛人,我就覺得肯定有戲。因為陸總這人長情啊!”
若非夏志琪早就把蓋姨娘的來曆打聽明白,簡直就以為這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了。
算了,她不想再演下去了。
再演,周豔下一句就是“苟富貴、勿相忘”。
她果斷道:“既然陸總已經朝我道歉了,别的就甭提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你虧我欠的,包您還是拿走吧。我才大一,沒那麼着急實習。”
周豔還以為水到渠成,眼看就要說服對方,哪知道突然來了個大反轉,她急道:“哎呀,你這孩子,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下個店了。”
夏志琪已經忍了她很久:“周總,您之前幫我,我很感謝,也會找時機回報。但勸您一句,可别把我當想走旁門左道的人,我沒這志向!”
周豔聽了很失落,特别是“旁門左道”四個字令她非常不受用。
她覺得必須拿出點長輩的資曆教訓下這小丫頭。
她笑道:“小夏你還是太年輕氣盛,這人啊走點門路很正常,别把話講得那樣難聽,更沒必要動不動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阿姨還得仰視!”
夏志琪反诘說:“那是因為有些人動不動就要走歪路,習慣站在道德至低點上,所以看誰都得仰視。”
周豔原先是想擺出老前輩的架勢唬住她,聽了這話才真有些生氣。
“我怎麼就走歪路了?我走得可是康莊大道!你知道嗎,農村的孩子想離開黃土地,最可靠的路就是讀書,我不僅考上了大學,還拿到公派留學機會,然後回國憑本事創業,我們那一代的人,吃的苦、受的累,是你這種小年輕能理解的嗎?不錯,世上的路千萬條,可隻有發财這一條路最符合主流觀念,我不僅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想不到周豔還是老資格的公派留學生,一點看不出。
可見人習慣了鑽營投機後,氣質和面相都會變。
夏志琪沒有被她義憤填膺的口氣吓住。
這一套她太熟悉了,大學校園裡很多人的表演比她還精彩。
尤其是某些演講比辯論賽之類,隻是辯手們不會明目張膽把“發财”這樣的詞挂在嘴邊,而是大談什麼“人文”、“夢想”,再加上氣勢磅礴的排比句、反問句,頓時就能把人轟得找不到方向。
越是口号叫得響的人,等他們踏入社會,把這些詞兒再換一批,就又繼續拿來唬人。
夏志琪隻覺得她很可憐,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費盡心機當皮條客,還要被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年輕鄙視。
于是她等周豔發完彪,平靜地說:“那麼請你先告訴我,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是什麼?”
周豔恨恨道:“說了半天還不明白啊,錢啊!笑貧不笑娼!”
夏志琪冷冷道:“那麼你去做娼吧,反正我不做!”
說完這話,她背上書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周豔氣憤難平,真恨不能把她拉回來再辯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