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後,榕市不出意外的停了雨。
路邊随處可見的樹木早已冒出脆嫩的綠芽,一滴滴雨滴挂在嫩芽上,随着清風緩緩搖曳落地,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響。
天邊升起一輪紅色,暖紅色的光芒撒在大地,水汽漸漸蒸發的同時,滿城都是被雨水沖刷過的清新味道,聞着就讓人心曠神怡。
王紅豔手裡拎着一個布袋包,眼底青黑一片,神情憔悴,有氣無力地行走在前往肉聯廠的道路上。
周圍基本都是去肉聯廠上班的工人,不少人從她身邊,看到她的模樣,都對她指指點點。
崔天路的死,鬧得滿城皆知,公安局的公安們來工廠對王紅豔盤查過好幾次,即便她沒有殺人嫌疑,也依然讓廠裡的人诟病。
在思想還較為封建落後,認為女人名聲名節比命還重要的六零年代,王紅豔穿着打扮豔麗,下班就跟不同的男同志約會,換做是别人,早都以耍女流氓罪,抓去公安局坐牢了,也就是王紅豔家世背景深受,她玩得再花,也沒人敢舉報她。
也因為如此,她一直是肉聯廠的話題人物,跟她處了兩年對象的崔天路死了,肉聯廠的職工想不議論都難。
面對周圍職工們的議論,換做以往,王紅豔早就嚣張跋扈地去撕他們的嘴,如今她卻是沒有任何力氣和精神,跟他們争執半分。
她行屍走肉般地走過一條巷子,心裡沒由來的一陣不舒服,就好像那條巷子裡隐藏着什麼,要将她吞噬一樣。
鬼使神差地,她朝那條平時絕不會多看一眼的狹窄巷子看,這一眼,看得差點讓她心髒驟停。
不到一米寬的狹窄胡同小巷裡,堆滿了附近居民用的各種雜物,乍眼一看,像垃圾堆,平時鮮少有人從這條巷子走過。
在成群雜物中,有一個纖細的人影站在一處拐角的陰影中,看到她轉過頭來,對方沖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早上好啊王同志,有時間跟我聊聊嗎?”
王紅豔驚吓的情緒卡在喉嚨,她望着眼前的人道:“肖大芳,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被公安看管在病房裡嗎?”
“你對公安局的事情倒挺了解,我記得平章公安分局從未對外宣傳過我這個嫌疑人,被看管在醫院的病房裡吧,你是從哪裡得知的?”肖窈挑着眉頭問。
王紅豔一怔,垂着眼簾道:“報紙上報道過。”
“是嗎?哪個報社報的這麼詳細?”
“記不太清了。”
“是不記得,還是根本沒有這回事?”
“……跟你有關系嗎?你一個殺人犯,是怎麼跑出來的,你找我想幹什麼?”
肖窈微微一笑,“知道我是殺人兇手,普通人都會大喊大叫,慌慌忙忙逃跑,去找公安同志來抓我,但你看見我,一點也不害怕啊。”
王紅豔沉默了一瞬,有些煩躁地锊了锊好幾天沒洗過的鬓角頭發,“說吧,你找我幹什麼?”
周圍的人熙熙攘攘,王紅豔幹瘦的身影幾乎把狹窄的巷子口遮擋住,沒有人注意到肖窈的存在。
即便有人注意着王紅豔,可她最近的行為舉止實在怪異,她站在無人問津的小巷門口‘自言自語’,其他人除了覺得奇怪以外,也不會靠近詢問。
“想知道?跟我來。”肖窈掉頭就走。
王紅豔猶豫了兩秒,還是跟在她身後。
兩人穿過蜿蜒曲折的小巷,巷子兩邊都是較為貧窮老舊的狹窄青磚石屋,裡面住了許多外來戶,成堆的雜物幾乎占滿了房屋門口的巷子,許多人正在慌慌忙忙地做早飯,招呼着孩子吃飯上學,兩人從那些半敞的房門前一一經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她們。
十分鐘後,她們穿過了小巷,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條寬闊的馬路上。
肖窈腳步沒有停下,往前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又轉進一條小道裡,最終停在一個花園的亭子裡。
這裡是榕市建國前修建的人民公園,規模占地很大,園林假山水池涼亭什麼的應有盡有。
時候尚早,公園裡有零星幾個老人在石子路上散步,太陽投映在公園裡種植的各種樹木,許多桃樹梨樹李子樹都開花了,許多鳥雀在枝頭上飛舞,處處是一片陽光明媚的好風景模樣。
在這樣的環境下,王紅豔心裡那點恐慌漸漸消失,她想,肖大芳再怎麼窮兇極惡,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動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八角涼亭裡,肖大芳走進去後,轉身直直看着她,隻看得她渾身發毛,也不說一句話。
王紅豔受不了她的眼神,開口問:“你找我究竟想做什麼?”
“沒什麼,問你幾個問題而已。”肖窈慢條斯理地坐在涼亭裡的扶手木椅子上,語氣輕輕飄飄地問:“崔天路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