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歸緩了片刻,才慢慢将領口攏了起來,又去拾落在地上那一方腰帶,可奈何雙手顫抖得不聽使喚,一個簡單的衣結系了數次都還是沒能系好,直到視線撞上了那抹玄色衣擺,秦知歸的三魂七魄方才歸位,這一世,他終于聽見自己喚他了,想到此處再是忍不住委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顧成淵全然沒想到這女子竟能哭得如此豪放,想來也是吓壞了,他垂眸去看,卻正好瞧清了那一頭青絲掩映後的面容,堪堪愣在了原地。
白墨卻是不敢轉身,走上前去一個手刀便将那醉鬼打暈綁在了柱上。
這邊顧成淵卻是俯下了身去,一雙鳳眸寒光畢露的看着秦知歸,一字一頓問道:“你是誰?”
秦知歸眼中還噙着淚,望向顧成淵的面龐一片迷蒙,可她知道顧成淵為何是這般反應,因為南望晴這副皮囊與前世的自己真的太像了。
這是重生後第一次相見,離得這般的近,秦知歸藏袖中的手不禁緊緊的握了拳,指甲都快嵌入了皮肉中,幾乎是咬着牙回答他道:“我是禮部尚書之女,新科狀元...季青臨之妻,南望晴。”
“南望晴。”顧成淵聞言後直起了身,可視線并未從秦知歸身上移開,他依然磋磨着掌中那枚白玉扳指,若有所思的對白墨道:“去将季大人尋來。”
藏書閣中十分寂靜,白墨離開後,二人一立一坐皆無話可說,在秦知歸的記憶中,離開顧成淵還不到月餘,此刻心底愈發生出了依賴之意,于是一隻手微微擡起指了指書架深處對顧成淵道:“能勞煩您将我的鞋襪拿出來麼。”
顧成淵初聽此話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雙鳳眼居高臨下的打量了秦知歸一番,沒有動身,直到秦知歸再次開口,顧成淵才确定她竟是讓自己去給她提鞋,神色中不禁浮現出一絲愠怒,秦知歸也瞧見了他越發冷冽的表情,于是解釋道:“我雙腿吓得軟了,起不來身,隻能勞煩您。”
不知是不是這張臉與亡妻太過相似,顧成淵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并未說出,鬼使神差的去将那鞋襪拾了起來,放在了秦知歸面前,秦知歸擦了擦面上的淚水,對着他道了聲“謝謝。”
顧成淵強壓着心中那熟悉之感,轉過了身去,不可能,五年前她死在東宮,是自己親手為她收屍,亦是自己親手将她埋在了王府的桂花樹下,所以即便是長相相似,亦不可能是她。想道這裡,顧成淵的面容更是冷漠了幾分。
秦知歸坐在地上默默的套着鞋襪,她瞧顧成淵背對着自己,于是仰起頭偷偷打量起他,前世自己十六歲便與他成婚,那時他也不過十七八歲,身形還有些少年人的清瘦之感,如今瞧着卻已甚為挺拔,亦是比從前穩重了許多,不過,也多出了份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之感。
從前便覺得他求娶自己不可思議,如今更是覺得兩人之間相去甚遠,沒了夫妻的名頭,他好像真的變成了高不可攀之人,自己重生不過月餘,對他來說卻已過去了整整五年,前世做夫妻都不過三載時光,秦知歸不禁苦笑,是近鄉情怯嗎?五年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改變許多,瞧着瞧着,淚水不禁又湧了出來,秦知歸急忙擡手去擦。
聽聞身後又傳來了低低的抽噎之聲,顧成淵轉頭去看,一雙冷冽的鳳眼掃向秦知歸,叫秦知歸還來不及收回的視線直直與他撞上了。
“嗚嗚嗚 嗝...”
心虛自己偷看顧成淵被發現,又被他突如其來的回眸吓了一跳,于是想要咽下的哭聲變成了一個哭嗝,正對着顧成淵打了出來,秦知歸窘迫的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在這時,得知消息的季青臨匆匆趕到,遠遠便瞧見了藏書閣中的二人,秦知歸衣衫胡亂攏着,一頭盤好的發髻已盡數散落,額前的發絲還順着淚水黏在了哭花的臉上,好不狼狽,與她身旁錦袍玉帶的燕王殿下有着天淵之别,卻又叫人瞧不出絲毫懸殊之感,氛圍無端有些微妙。
“殿下。”
步入藏書閣中,季青臨向顧成淵行了一禮,顧成淵點頭示意,季青臨這才蹲下身去查看秦知歸的情況,在外人面前,他要做出一副好夫君的模樣,捧着那張哭花的臉左看右看,十分關切的問道:“夫人可有傷到哪裡?”
秦知歸此時已是雙目紅腫,梨花帶雨的模樣叫人好不憐惜,季青臨見狀,心下陡然生出些煩躁之意,擡手脫了自己的外袍,将衣衫不整秦知歸攏在其中。
左尚書聞訊同左老夫人匆匆趕來,進屋先向顧成淵見了禮,再去瞧秦知歸的狀況,那老夫人故作驚詫的“呀”了一聲道:“季夫人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