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黃。
梵西正打算将報告繼續看下去,一陣劇烈的疼痛猛然從她體内升騰起來,強烈的嗜血願望在她體内生長,讓她幾乎忍耐不住。
還好提前把梵東支出去了。她想,不然他又要大呼小叫。
她忍着疼痛将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封存好,又繪下一層層繁複的防禦法陣,随後念起穿梭符文,一路西行,一直走到荒無人煙城郊才停下。
停下的那一刻,她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動作,翻滾到地上,散落成一地血肉。
歡愉和邪惡的氣息在她身邊散開,凝聚成隔離外界窺探視線的屏障。
含糊不清的呓語在屏障中響起。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您,阿芙洛斯,血肉與歡愉之神。”
“您是愛與美的掌控者,是繁育的地母,是不倫者的慈父。”
“我……”
血肉的崩解越發嚴重,甚至不能支持梵西念完完整的禱告詞,她的眼前甚至出現了扭曲的斑斓色彩。
“瞧瞧,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阿芙洛斯的聲音此刻又變得妩媚多情,“早點皈依我不就好了?執着地保持你那點幾近于無的人形,隻會讓你更加痛苦。”
“閉……嘴……”梵西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我不是給你獻祭過血肉了嗎?為什麼維持時效越來越短了?”
“就那點東西還不夠我塞牙縫的。”祂輕哼一聲,這會阿芙洛斯的聲音又變得嬌俏可愛了,“看看你體内的神紋回路吧!九階回路的大魔導師!這片大陸上還能有誰比你更強大?如果你還是原先那個小小魔導師,要自己摸索多久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而隻要你成為我的教皇,達到一階神紋回路也不是不可能。放眼世界,哪個教皇能和自家的神明契合到這樣的地步?屆時我們會将極樂世界再次帶回這片土地,這不比你和你的同伴們苦苦犧牲要好得多?”
梵西在祂絮絮叨叨的時候緩慢地汲取祂的神力,修複着自己破碎的血肉身軀。
“據我所知,”她甚至恢複了一些力氣去回應阿芙洛斯,“薩沙裡的曆任國王都和太陽神有很高的契合度,每任國王都有五階大祭司以上的實力,這才能在沙漠中建立起一個王國。”
“那算什麼?隻要你願意放開身心與我融合,我保證你和我的契合度絕對遠高于他們。”
阿芙洛斯幻化成一個俊美非常的青年男子形象,連聲音也切換成了成年男子的聲音:“作為美神教的教皇,你會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會有無數人為你神魂颠倒。你這段時間也感受到了男人的喜歡是一件多麼好用的東西了吧?隻要你勾勾手,聖嘉蘭所有的王公貴族都會拜倒在你的裙擺下。哈哈,即使是最誇張的戲劇裡也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而如果你對那些男人都不滿意。”祂華麗的聲音如同大提琴在她耳邊撥響,“我也很樂意成為你世俗的伴侶。畢竟嫁給神明的教皇,在曆史上比比皆是。”
祂纏綿的聲音讓梵西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祂伸手将梵西拉起,地上散落的血肉很快拼湊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
祂攬着梵西的腰,鮮豔的紅色裙擺在夜風中飄蕩。
“看啊,我親愛的教皇。”
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上。
“我們看起來真是一對璧人。”
梵西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暗道:一對逼人還差不多。
“不要在心裡偷偷罵我,我都聽得見。”阿芙洛斯笑了笑,維持人類的形态将梵西攔腰抱起,“血肉重組很消耗精力,我送你回去?”
祂總愛使用這些無謂的勾人小手段。
梵西早已習慣,她點了點頭:“記得繞開神殿的眼線。”
血肉和歡愉的氣息逐漸從房間中散去,阿芙洛斯像這樣引誘過許多次,但梵西從未上當。
夜涼如水,梵西躺在床上,感受着身體内血肉的蠕動,放空的大腦中久違地浮現起了少年時的經曆。
那時她還很小,跟着哥哥從絲萊的邊境一路逃亡到聖嘉蘭,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失去了父母。但他們比大多數流民幸運,因為他們遇見了一個好心的黑魔導師。
她收留了他們,還教授了他們可以用于維持生計的治療魔法。盡管教廷花大代價追捕黑魔導師,但對于能夠治病救人的巫醫,村民們總願意從教廷的手中保下他們。
春秋倒轉五次,來到了梵西的十六歲生日。
老師去世了。
沒有任何征兆。
而更糟糕的是,梵西患上了失讀症。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病症,患上這種病的人會失去讀寫的能力,無法閱讀成篇的語句,也無法學習寫字。對于以種田為生的農民,這種病症的出現并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而對于一個依靠書寫符咒來施放魔法求生的魔導師,這種病症的出現是緻命的。
梵東的魔法天賦遠遠弱于梵西,因此兄妹兩人隻依靠梵西的巫醫事業維生。雖然老師偶爾也會補貼他們一些,但魔導師的研究極其費錢,她自己也時常揭不開鍋。
在那段時間,和梵東幹雜活維持生計之餘,梵西時常帶着曾經的筆記本到老師墓前翻閱,感受着幹涸的墨水在紙張上留下的印記。
老師曾說過她是她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如果條件允許,她一定能成為聲名顯赫的大魔導師。梵西堅信這一點,也一直為成為一個能夠将魔法的好處帶給所有人的大魔導師而努力着。
魔法的鮮活來源于創新,她喜歡改良符文和咒語,讓它們發揮更好的治愈效果;她喜歡咒語吐出嘴邊的那種感覺,她仿佛能通過這些簡短的句子改變他人的命運;她喜歡墨水筆劃過紙頁發出的沙沙聲,那讓她感覺生命充滿希望。
可是現在她甚至連最簡單的符文都看不懂了。那些曾經在她的魔導回路中自然流淌的魔力,如今幹涸得如同從未來過。
她的天賦、她的努力、她的夢想,就在這個稀奇古怪的病症前戛然而止。
這樣平淡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嗎?梵東經常會問她,隻要我們都活着不就已經很好了嗎?
可是我不甘心,哥哥,我不甘心。
曾經的夢想如同火焰,炙烤着她的内心,讓她夜夜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