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掉房間内破碎的水晶、燃盡的蠟燭和焚燒的灰燼之後,距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
梵西拿起桌上被保溫魔法陣持續加熱着的熱茶慢慢喝着,随手抽來一張紙梳理思路。
沼澤城。
位于聖嘉蘭邊境的城池,同時也是聖嘉蘭各地通往國都苔藓城的要道,稅收主要依靠來往商業和海關。
東鄰伊絲娜海,西靠斯塔夫河,西南面是大片沼澤,西北面則通往苔藓城,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都算是戰略要地。
更糟糕的是由于某些久遠的曆史原因,這裡是黑暗女神教的教區,城内光明神的信徒極少,城内的主流勢力切爾尼舍夫斯基家族也并非大公血裔。
也許是因為害怕沼澤城反叛,大公每年都要向沼澤城征收很重的稅收,不過近十幾年由于之前的沼澤城叛亂逐漸回歸了和其他地方一樣的管理标準。
阿德麗娜。
沼澤城黑暗修道院院長,神選者,擁有接近大魔導師水平的能力,聽從維爾微特總教廷指派而來,已經在沼澤城兢兢業業工作了幾十年。
梵西降靈在沼澤城的時候并沒有在修道院内感受到除了“阿德麗娜”之外的大魔導師氣息,根據線報,阿德麗娜确實也返回了維爾微特述職。
缺乏強者坐鎮也許也是沼澤城被邪神教徒偷襲險些得手的原因之一。
但還有疑點。
食夢貘。
第一,食夢貘隻會以噩夢為食,近年來沼澤城稅負減少,切爾尼舍夫斯基家族撈錢也不多,城内居民生活理應改善,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連夜噩夢,讓食夢貘在他們的夢境中流連忘返?
第二,食夢貘是絲萊的異獸,那些邪教徒千裡迢迢地把它們運過來,就是為了以這樣堪稱溫和的手段剝奪全城人的性命?
以梵西對他們的了解,這恐怕隻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因此她在那個美神教徒耳邊留下話語,以他們的性格和難殺程度一定會順着她留下的破綻追着梵東到絲萊境内。
隻要跟祝霖做好溝通,一旦他們越過歐維斯海峽踏進邊界線,性命就不會再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了。
她在食夢貘這個詞上重重畫了個圈,随後寫下一封簡訊寄走。
精緻人偶。
她到底是誰?
降靈儀式的施法要求非常高,沼澤城什麼時候有這麼強大的魔導師了?
如果放眼整個聖嘉蘭,之前在莉莉安的告别儀式上遇見的黑暗修女倒是有讓普通的禱言具有神降效果的能力。
此前她為什麼隐藏身份,又為什麼現在開始逐漸活躍起來?
梵西想起了之前的推斷。
娜絲塔夏……
如果是她,如果她想試一試角逐大公的位置,那麼隻需要一點線索就可以将事件串聯起來。
但做推理最忌諱的就是先入為主。
她可以用這個假設作為前提去看待事物,但隻有一切邏輯都能疏通時才可以确定。
梵西閉上眼睛,打了個響指将帶着圈圈劃劃的紙燒掉。
沼澤城……她想,聖嘉蘭境内暴亂起義層出不窮,看起來最有可能有問題的沼澤城卻毫無波瀾,很難說背後有幾種勢力在協調。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不能再插手沼澤城的事務了。
梵西放下茶杯,拉開書桌最底下的一層抽屜。
這份梵東之前提交給她的深入調查報告,她罕見地沒有在閱讀完第一時間燒掉。
也許是因為這屬于私人調查的範疇,也許是因為這是離開那個小城之後她第一次聽到老師的消息。
總之她将這份報告留了下來。
她本意是想調查娜絲塔夏的。
但是先前的調查已經顯示這位公主在沼澤城人眼中評價還不錯。
她從小活潑善良,在修道院長大。就算長大了去了王都變了性格,大家也大多以為是王都帶來的壞影響。
她在黑暗女神神術上沒什麼天賦,也沒法當什麼聖騎士、神術師,就這樣無憂無慮地在修道院諸位修女的愛護下長到了十六歲,被大公接回了王城。
與之相對的是另一個被黑暗修道院收養的孤女。她聰明、銳利、從小就不安分。六歲之前她身體不好,因此顯得瘦小而孤僻,六歲之後,她養好了身體,而公主來到了修道院。
她就好像找到了玩伴一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每天帶着公主上山下海,從西邊的沼澤到東邊的海洋,幾乎每一處都留下了她們玩耍的痕迹。
住在修道院周圍的居民會記得那些修女們順着街道尋找兩個小女孩的背影,因為這幾乎每個傍晚都會發生。
而四處尋找的修女們往往發現不了她們所尋找的兩個孩子早已身披隐藏魔法,打開修道院的後門偷偷溜進去了。
當阿德麗娜院長來找時,兩個小女孩已經端坐在修道院的書桌前做起了晚餐彌撒,隻有額角的汗珠暴露了她們之前的那場小小冒險。
有些居民很讨厭她,認為她帶壞了乖巧的公主,而且有些居民卻很喜歡她,因為她解決問題的能力和她闖禍的能力一樣大。
“這讓我想起另一個經常闖禍的小女孩。”居民說,“就好像奧莉加又回來了一樣。”她臉上還帶着懷念的笑意。
“别提那個瘟婦!”
于是談話匆匆終止。
但無論喜歡還是讨厭,這種讨論在公主十三歲之後都戛然而止了。
因為那個孤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