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如火苗般熄滅。”吟遊詩人在她的墓前悲唱道,“就像奧莉加。哦,我們的奧莉加。”
“她已經走了十幾年了,你看她還會不會記得你們!”
于是大家低頭默哀。
再沒有一句言語。
奧莉加,哦,我們的奧莉加。
梵西摩挲着紙頁,默念着這句不算詩的詩。
梵東的調查再深入,也隻能從居民口中問到這些,城内其餘的痕迹,就好像被人刻意抹去。
當他想要再追尋的時候,就遇上了全城大昏睡事件,與梵西失聯。
老師從未和他們提起過自己年輕時候的事。
當時梵西隻以為這是一種不想提及自身過去的隐瞞并理解這樣的隐瞞,現在看來,這樣的隐瞞也未嘗不是一種保護,畢竟當時的他們還處在聖嘉蘭境内。
盡管那裡與絲萊隻有一步之遙。
那也許就彰顯了她的某種态度,但她的靈魂已經遠去,梵西很難再找到她思想的痕迹。
她想起一些書,一些她在老師的書房裡曾經找到過的書。
在一切被大火焚燒殆盡,在她踏上旅途前往當時戰火紛飛的絲萊之前就已紮根在她心中的思想,注定了她會在這段旅途中受到某種偉大使命的感召而走上一條燃燒自我的道路。
老師啊,老師。
梵西的指尖燃燒起來,那份簡短而又不成體系的調查報告在她手中如同撲火的飛蛾般掙紮着起舞。
她現在終于可以确定老師的死亡并非偶然。
塞拉菲拉商會和海神教會的追殺。
她在絲萊曾經遭受過的事情一定也曾發生在老師身上。
因為那是鬥争所必然經過的曲折道路,一切志願為之奮鬥的人必将面臨它的威脅。
而當時她和哥哥兩個小少年的存活才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小概率事件。
她将一些實力較弱的同事們送出也是出于同樣的考量。
她已經能感覺到某些威脅的蘇醒。
她凝視着黎明前的黑暗。
苔藓城一間不起眼的小教堂内,燈火昏黃,流淌着的蠟淚中凝固着未燃盡的月亮花花瓣,地闆上的魔法陣散發着殘存的微弱熒光。
娜斯塔夏因為長久的靈魂出竅而有些脫力,一隻強有力的臂膀伸來将她從地上抱起。
塔莉娅關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怎麼樣?需要我立刻帶着人去沼澤城嗎?”
娜斯塔夏搖搖頭:“不必。騎士團還要負責巡防工作,你來往兩地過于辛苦。更何況事情已經解決了。剩下的收尾工作我已經托夢請求副院長醒來之後處理了。”
“阿爾謝尼在沼澤城再現,背後有着塞拉菲拉豢養的那批邪教徒的支持。”娜斯塔夏扶着塔莉娅的手臂站了起來,“他們差點就把沼澤城變成邪神的遊樂場了。”
“我絕不能讓他們在聖嘉蘭的土地上胡作非為。”
“可是大公現在隻想和塞拉菲拉交好,在這件事情上,哪怕你再受寵,他也不會聽從你一個公主的請求的。”塔莉娅面帶猶豫。
娜斯塔夏倒是笑了起來:“他會聽的。”
“當我把劍擱在他脖子上的時候。”
“這可是你教我的。”
塔莉娅撓了撓頭發:“我當時也隻是着急,畢竟我是公主的伴生騎士。她的安危對我很重要。”
“但現在看來,她選擇将公主的身份交給你,也許真的是因為看好你能給聖嘉蘭帶來的改變。”
娜斯塔夏将地上的施法痕迹逐一抹去。
“其實我沒你想得那麼堅定。這些年來我也時常拷問自己,我到底是為了娜斯塔夏的遺願而踏上這條僞裝的道路,還是為了我自己的私心。”
娜斯塔夏眺望着遠處即将亮起的幽深天幕。有時候她也會思考,阿德麗娜那麼愛她、全力支持她做任何異想天開的決定究竟是因為其本身作為黑暗女神神選者的博愛,還是出于對生育她的舊友的移情。
她所獲得的一切情感和支持究竟是源于娜斯塔夏這個公主的身份,還是作為奧莉加女兒血脈的感召,又或者是單純的因為她,娜拉是這樣一個人?
但在昨夜,和那個詭異人偶的冒險中,她突然對這些矯情的思考釋然了。
即使擁有相同的名字,每一個人也都不會再是相同的;即使套上了一層層僞裝的假面,一個人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卻不會改變。
在沼澤城的時候,她和娜斯塔夏會去想着該如何去幫助那些貧苦而無助的人們。
而如今,她的雙手和根系依舊未離開那片潮濕的土地。
無論是作為公主,還是作為黑暗女神教徒,又或者單單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她關心聖嘉蘭的土地,關心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這一事實從未改變。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是娜斯塔夏,娜斯塔夏也是她,更是那些從前千千萬萬和她們一樣對這些事物有着深刻關切和情感的人們。
“無論昨夜如何混沌離奇,我們都該朝着黎明前進了。”
娜斯塔夏朝塔莉娅笑了笑,她身後是苔藓城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