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挺喜歡你的。”
梵西臉上帶上合适的詫異,擡頭看向她。
“如果你的出身沒有那麼卑賤的話。”
柳德米拉·那别洛斯基很讨厭那些處心積慮想要進入上流社會的女孩。
在她成為公爵夫人之前。
因為她本人也是這樣的女孩。
同樣的人總會相互排斥。
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她排斥父親為她安排的一切所謂“體面”的婚姻。
憑什麼她的姑姑可以與亞爾諾維奇公爵結婚,而她卻不行?未來的亞爾諾維奇公爵年輕、俊美、富有、聰慧,他的未來是肉眼可見的光明,而她也擁有足夠的美貌和智慧,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是表兄妹。
世界上還有比這安排的更好的緣分嗎?
而父親隻告訴她嫁給一位擁有豐厚年金卻無子的老男爵就可以繼承他的遺産。
獲得他的遺産,然後呢?柳德米拉想,在聖嘉蘭,一個擁有豐厚遺産的寡婦真的能獲得平靜富足的生活嗎?她不會被城主要求繳納額外的稅收、不會被教會要求購買額外的贖罪券、不會被要求整日穿着黑裙以淚洗面來祭奠她沒有絲毫感情的丈夫嗎?她的青春、她的婚姻、她的美貌,都不過是在為了那别洛斯基家族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而鋪路。
但她本人卻并不包括在那别洛斯基家族的範圍之内。
她絕不願意聽從父親的安排。
她想和未來的亞爾諾維奇公爵結婚,獲得每個季度都最時新的裙子,想要餐桌上每一天都擺滿不一樣的名貴鮮花,想要一整棟樓都擺不滿的華美首飾,想要每次出門馬車上都挂着苔藓城最顯赫的家族紋章。
衆人的吹捧與奉承、絲萊進口的名貴絲綢劃過掌心的觸感、剔透的水晶杯碰撞醒出的陳年紅酒醇香,這一切都令她着迷。
為此她學習了一切成為公爵夫人所必須具備的技能,識别二十四種刀叉使用的宮廷禮儀、如何宴請爵位不同的賓客,又如何款待他們的夫人、馬術、射箭、下棋、怎麼在基裡爾·亞爾諾維奇面前哭得好看……
她足夠聰明又足夠貌美再加上一點點的小運氣,這使得她能夠在一群貴族少女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基裡爾·亞爾諾維奇的夫人。
而當她成為公爵夫人後再回到社交季的舞會上看着那群争奇鬥豔的少女時,她心中那種鬥雞一樣的心态終于平息。
她終于可以欣賞那些少女的美麗和才華,而不是将她們每一個人都視作假想敵。
在她鬥争不斷的前半生中她終于明白,在這個狹窄的世界上無論平民還是貴族少女都沒有任何其他出路,隻有婚姻、隻有一個争氣的丈夫才能讓女人獲得喘息的機會,否則等待着她們的将是無盡向下的深淵。
作為母親,她讨厭那些引誘她兒子的平民,因為她們極有可能帶壞自己的兒子,引誘着他走向堕落和不為神明所容的道德敗壞。
但作為良心未泯的女人,她又能從梵西身上看到一些稀薄的、曾經的自己的影子。
她不能克制地厭惡她,但又不完全厭惡她。因為厭惡她就等于否定曾經的自己。
她決定給她一個機會。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柳德米拉·亞爾諾維奇如是說,“一個獲得你原先從未想象過的财富的機會。”
她擡手,梵西舉起茶壺為她将茶杯斟滿:“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應該知道維克多最近在為我們親愛的公主殿下的傾心而煩惱。”
“夫人……”
她喝茶的儀态無比優雅。
公爵夫人在喝茶時,女仆不被允許說話。
她放下茶杯,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如果你有辦法讓公主殿下對維克多死心,我可以給你一塊年入五十金币、位于芙蕾利亞的土地。找一個你看得過眼的男人,我會推薦他去那裡擔任戍衛官。”
“然後再也不要回到苔藓城了。”
柳德米拉自認為已經給出了最為寬厚的條件,看來在公爵府的這些年已經讓她變得善良不少。
“夫人,恕我不……”梵西眼含淚花開口。
柳德米拉的眉眼落下來,陰影籠罩了她小半張臉。
“雖然現在苔藓城中流行那些來自貝蒂亞的王子和女仆相愛浪漫歌劇,但歌劇是歌劇,現實是現實。以你的出身來說,這已經是你能拿到的最好的結局。”
“想好了再來和我說話。”
她搖了搖桌上的鈴铛,門外的女仆魚貫而入,為她的杯子換上新茶,為她的手邊添上新的茶點和最有趣的報紙。
瑪利亞女仆長将梵西拉到門外,語氣嚴厲又不失親切:“你怎麼想不明白!這是我能為你向夫人争取的最好條件了。”
她拉着梵西越走越遠,以免打擾公爵夫人。
“就算你能成為維克多少爺的情婦,你覺得以他的性格會寵愛你幾天?等他厭煩你了你的下場會怎麼樣?蝴蝶區的女人什麼樣你就會是什麼樣!”
“你還年輕,還相信愛情。但是孩子,愛情在漫長的歲月裡一文不值。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她抓着梵西的手用上了點力氣,帶着歲月風霜但清明的眼睛直視着梵西。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忠誠且上進的丈夫、穩定而平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梵西記得一字不差。
“我想想,瑪利亞夫人,您再容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