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芙蕾利亞東北面的廢棄莊園。這裡也許曾經住着一位小有資産的農場主,但現在,曾經展示殷實家産的白色圍牆已經變成了殘垣斷壁。
梵西的靈性向外延展,對于莊園周邊的感知也在不斷延伸。
她看見荒蕪的農田,看見鴉雀在荒蕪的田間地頭徘徊,她看見荒蕪的寂靜,還有遠處礦廠機器開動時的轟鳴。偶爾在路上看到提着農具和包裹的農民,他們的神情是平靜麻木的,他們的眼睛裡包裹着希望燃燒之後的灰燼。
梵西歎了一口氣,即使她沒被騙走,能夠到達那片年入五十金币的土地,那裡恐怕也早就荒廢了吧。
梵西被幾個男子抓着衣領提到莊園一角的倉庫裡。
大門被關上,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梵西感受到周圍還有不少艱難地喘息着的生命。
她睜開眼睛,驅散身體裡最後一絲藥物的殘餘,解開身上的繩索,抓起一把牆角的灰塵往空中一揚,一群散發着微弱光芒的螢火蟲出現在了倉庫中央。
倉庫各個角落的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向着熒光處爬來,梵西能聽到她們的四肢和膝蓋摩擦過地面的聲音。
在微弱的熒光下,她們面色蒼白,眼神空洞,長期的饑餓和避光飼養讓她們失去了逃跑的力氣和精神,連螢火蟲的微光也會讓一些人眯起眼睛。
在這些相同的麻木和空洞中,梵西捕捉到了一張略有些熟悉的臉龐。
“讓娜?”梵西一把抓住了眼前掩面逃竄的女人的手臂。這手臂很涼,又細得不可思議,仿佛她多加點力道就能折斷。
佐亞不是說她結婚後辭去了公爵府的女仆工作,跟着丈夫離開了苔藓城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我不是!”她慌張地撇開臉去,“你認錯人了!”
她的聲音很虛弱,但梵西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位曾經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
她脫下外套把發着抖的讓娜裹住:“都什麼情況了還在顧忌你那點面子!你丈夫怎麼了?他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還是懦弱膽小的小人?他把你賣了還是在土匪面前把你丢下了?”
鋪天蓋地的溫暖将讓娜包圍,壓下了她從身體深處泛上來的寒意和恐懼,她的聲音和情緒終于回歸正常,但在聽到梵西的話後迅速轉變為了憤怒:“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說他家境殷實,他說他是神學院的學生,他說會和我結婚繼承家裡的遺産,在芙蕾利亞過上田園牧歌的生活,都是假的!”
“我一來芙蕾利亞就被關到了這裡,等湊夠了一倉庫的人,他就要把我們都賣了!”
她看了一眼梵西,原本她是嫉妒梵西能獲得維克多的青睐的。可當她看見梵西也出現在這裡時,心裡不可抑制地産生了一絲隐秘的喜悅,還有憐憫。公爵少爺的青睐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一樣要和我關在這裡!
她心裡還抱着一絲期待,拉着梵西的手說:“維克多少爺知道你在這裡對不對?他會來救你的對不對?我們是不是還可以期待一下?”
梵西感受到周圍隐秘地向她投來的、期待的視線,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周圍的躁動平息了下去。
“你們都是像那樣被騙來的嗎?”
“當然了。”一個聲音沒好氣地從倉庫一角傳來,“都是些成天做夢會有英俊紳士突然愛上自己的年輕姑娘,要不然也不會上他那拙劣的當。”
梵西循着聲音走去,發現說話的是個頭發有些泛白的中年女性,她的身體一樣虛弱,眼睛裡的火焰卻似乎還沒熄滅。她身邊放着一支變形的發卡,指縫裡是扣不幹淨的泥土,屁股下面還有一個一看就是人為挖造的洞。
“那您呢?”梵西蹲下來,平視着她的眼睛,“您是為什麼來到這裡呢?”
女人摸了摸脖子,眼神有些飄忽:“還不是失手了……誰知道他貼身存放的那個皮夾裡一分錢都沒有!”
梵西笑了:“那能被擄過來,說明他們認為您還年輕,還有利用的價值。”
“哼!”女人冷笑一聲,“什麼價值不價值的。不過就是在他們把這些女人賣到礦廠旁邊的平房的時候能多拿幾個金币。你笑什麼?他們最喜歡你這種獸人了,到時候肯定要把你賣到貴族老爺那裡去!”
“早知道偷東西失手了也是賣,當初還不如直接賣!至少還能有點自由。”
“礦廠?”梵西有些疑惑,“芙蕾利亞不是禁礦區嗎?”
“哈哈哈!”女人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那些狗頭官員一拍腦袋就決定的事情,還會有誰當真!那律法裡還說不允許有奴隸存在呢!那些貴族不是還圈養了很多獸人奴隸!”
啧。梵西心想,聯合礦業公司都把手伸到這裡來了,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将有地的農民趕走建立礦廠,再雇傭那些失地農民成為工人,用娛樂和消費抽空工人的錢包,以保證他們從出生到死去都處在礦廠主的掌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