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裹挾着連綿不絕的秋雨呼嘯了一整晚,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停的,隻知道第二天清晨街道上樹葉掉了滿地。
這是憧老舊小區,窗戶的密封性并不好,風沿着窗戶縫隙吹進來,将床頭擺放着的相框吹到地上。
相框玻璃在掉下來的時候摔碎了,滿地都是玻璃碎片。
沈亦行蹲下身,準備撿起來,卻不小心被碎片紮傷了手,鮮血從手指流出來,滴到三個人的合照上,洇出了一片紅。
沈亦行突然沒來由感受到一陣心悸。
東昌電視台大樓裡,結束一天工作的許知憶摘下耳麥,走出演播室,她略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後取下腦後的發夾,一頭卷發立刻披散下來。
她走到更衣室,換上自己的駝色大衣,剛走出更衣室,有同事叫住她道:“許姐,外面有人找你。”
同事邊說還邊促狹着眨了眨眼:“是個小帥哥哦。”
東昌電視台大樓外,沈亦行穿着一身黑色沖鋒衣站在台階前,他身姿挺拔,像一棵筆直的白楊樹。
見到許知憶走過來,他擡起頭沖着她叫了聲:“知憶姐。”
兩個人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下。
自從四年前梁秋生下落不明後,他們就沒怎麼聯系過彼此,總覺得不見面,對這件事情張口不提,就可以裝作什麼事情沒發生過。
他們都盼望着可能存在這樣一個普通平常的日子,早上起床推開門,梁秋生就會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外。
所以這些年以來,他們都默契地選擇了掩耳盜鈴,不問,不聊,不聯系。
仔細算來,他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
咖啡店裡暖氣開得很足,烘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許知憶把外面的大衣脫下,隻穿着裡面的米白色針織毛衣。
沈亦行先開了口:“最近過得好嗎?”
“還是那樣。”許知憶回答道,語氣沒什麼波動。
許知憶夾了一塊方糖放進去咖啡裡,拿勺子輕輕攪拌,湯匙與杯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後問道:“之前反轉新聞的那篇文章是你寫的吧。”
沈亦行驚訝了一下,然後很快大方承認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臭小子,你十幾歲我就認識你了,你的文字我會認不出來?”
盡管已經這麼長時間沒聯系,但再見面也還是熟悉的感覺,兩個人對視一眼又很快一起笑起來。
許知憶想起,第一次見到沈亦行,他還是少年的形象,藍白色的校服,說話時神采飛揚,少年眼中全是堅定,眸子又黑又亮,好像在發着光。
許知憶看着面前的沈亦行,男人戴着黑色鴨舌帽,大半張臉都被遮住,咖啡館的桌子不夠高,一雙長腿憋屈地盤在下面。
少年的青澀感褪.去,露出裡面堅強的内核,成熟溫潤還帶着點神秘感。
隐入煙塵卻又難掩鋒芒。
“你現在還幹那行?”許知憶上下打量着沈亦行,“你這次又是什麼身份?”
沈亦行沒回答,他把帽檐壓低了點,聳了聳肩,然後歪頭露出無奈的笑。
許知憶明白他的意思,舉起手做投降狀:“好,我不問。”
許知憶也沒真的想讓沈亦行告訴自己,畢竟她也知道,出于職業素養,他根本不可能會說。
“我總是搞不懂你。”許知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逐漸變得渙散。
“...搞不懂你們。”
氛圍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因為都在思念同一個人。
許知憶突然擡起頭問道:“今天幾号了?”
“十月二十六号。”
聽到這個日期,許知憶先是怔愣了下,然後習慣性地去摸耳朵,結果什麼也沒摸到,她忘記那裡已經空了。
一直佩戴的珍珠耳環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地斷了。
她拿着耳環去找師傅修,師傅卻說磨損成這個程度很難修補好,這個耳環做工粗糙,珍珠成色也一般,不是什麼值錢貨,建議她直接換個新的。
許知憶中指上帶着一個同樣磨損嚴重的素圈戒指,雖然是由不錯的鉑金打造的,但在她身上實在是不夠看。
許知憶家境好,父親是上市公司老總,母親是著名鋼琴家,她又是獨生女,千嬌百寵地長大,從小到大,沒有什麼她想要卻得不到的,家裡名貴珠寶數不勝數。
她随便拿出一個西裝袖扣都會比這值錢得多,這樣普通的戒指,戴在她手上顯得格格不入。
但這些年,她就是固執地戴着這個素圈,固執地不肯換新的耳環。
跟沈亦行分開後,許知憶沿着路邊往回走,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喇叭聲,她回過頭,看到一輛賓利緩緩駛近,最終在她腳邊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徐光濟穿着一身定制西裝,握住方向盤的手腕上帶着價值不菲的手表,叫她:“許知憶,坐我車吧,我送你回去。”
徐光濟今年三十歲,投行總監,徐家跟許家兩家是世交,這幾年家裡不停地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徐光濟就是其中之一。
等許知憶坐進車裡,徐光濟把車載暖氣又調高了幾度,他語氣中不自覺地透着高興。
“真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你,剛才在電視台樓下沒見到你,還以為你早就走掉了呢。”
許知憶沒興緻跟他寒暄,直截了當道:“是我爸叫你來的吧。”
沒想到會被她直接戳破,徐光濟噎了一下:“是許叔叔沒錯,但我也想見你。”
“許知憶,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其實我...”